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桃花始盛开。
这话,说的委实不错。
邺城除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胜雪的清冷白梅,可北郊山头上,除了“莫回头林”,却是一处两处地,满眼都是桃花。
听老人家说,那北郊山头上,也原是有梅树的,反倒是城中不见有现在这般多。
也不知是老人家为了讲故事给小孩子听,亦或是他们还是小孩子时,就从他们的老祖宗嘴里听来的。听说,北郊原先是叫作“梅岭”的,只是,有那么一日,这梅岭上的梅树渐渐开始都没了踪迹,一日少上几棵,到后来,只剩了零零散散的桃花独占山头。
也是那时候,山下邺城内梅树一日多似一日。
“桃花开了呀……阿爹这个月,还是没来看我……”
北郊山头的桃花林中,有一所精致的宅院,规模不大,却也是精心安排过,和周围的景致恍若浑然天成地成了一体。
小桥流水,桃源远尘。这般安乐所在,却只有一个少女,和几个女侍住在这儿。
明明是怡然的院居,它的主人,住在这里的那个少女,却整日里是愁眉不展。
“小姐,大人定是因为朝中太忙,所以没法子抽身过来,不如,双城陪您出去走走,这些天,山上的桃花可是开得正好呢!”
听了这话,被称作“小姐”的少女,勉强松了松眉头,她常年居住在此,哪怕是这桃花开得再好,她都已经看倦了。
但架不住这身边刚上山来的小丫头双城“软磨硬泡”,她到底还是和她出了门,从宅院的后门幽径而出,越走越远。
一路上,小丫头双城蹦蹦跳跳的,不住地嘟囔着眼前开得灿烂十分的桃花,一会儿说要摘些回去酿酒,一会儿说还是拧了汁子,来做胭脂,一会儿又是说等到了秋天,桃子要怎么吃。
左看右看,双城完全忘记了身后还慢悠悠走着的自家小姐。
“哈,明明说是陪我出来看桃花呢,如今到底是谁陪谁呢?”
穿了一身净白,只偶有几瓣绯桃花瓣袖在衣摆上,倒显得她整个人就像是和桃花林融为了一体。
若是外人遇见,不知这山上有那么一所避世桃源,准是以为自己遇上了桃花仙子。
“双城!你走慢些!”眼见着看桃花看迷了眼的双城离她愈来愈远,少女连忙稍稍提起了衣摆,小跑着追了过去。
这桃花林景虽美,却不是尽然的安全。她听说桃花林深处有一处迷人神魂的瘴气所在,被旁人倒起了个好听名字叫“桃花瘴”的地方,十分危险,就连她那丞相爹每次来看她时,都要千叮万嘱的。
唯恐不慎误闯,她脚下追着小丫头双城的步子是愈来愈快,可不知怎地,她感到自己已追了很久,却偏偏没见到那小丫头双城的一点影子。
“双城!双城!你在哪儿?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左顾右盼,四处找寻,可除了满眼落英缤纷,她不但没找到人,而且就连她自己亦是没有察觉到,她已渐渐陷入了一个迷阵。
“小姐!小姐!!小姐!!!惨了,我怎么把小姐弄丢了?”
在另一处,原本兜着几束精挑细选桃花的双城这才察觉到大事不妙,慌的她将桃花都丢掷在地,毫无头绪地在偌大的桃花林里,疯跑起来。
此刻,在她眼里,满眼的桃花,分明却是处处相同,不多时,她便也陷入了这片绯红迷阵。
而与此同时,左丞大人家的小姐,看着眼前景象愈来愈为地荒冷,这也才后知后觉,自己怕是追丢了小丫头双城,闯进了那旁人口中的“桃花瘴”。
察觉到不对头,她即刻便转身想要顺着原路返回,不料,身后却是突然升起了绯红色的乳雾,也不知是映着灿烂的山桃使然,还是原本就该如此。
“糟了,这定是就是那瘴气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绮丽异象愈显浓浓,四面八方围绕而来,就像是有意识地将她渐渐围堵在了中间。
都道是急中生智,在这绯雾紧迫的逼近之际,她虽不会武艺,但到底心细如发,居然被她看出一点生机。
绯雾虽浩势而来,却有半身虚空,而这下方的空隙,正好容得下她伏身而过。
想到这点,她即刻抓住时机,立刻便伏下身子,一边用衣袖掩着口鼻,一边匍匐着,爬出了团团绯雾。
过了绯雾,她一眼便看到了面前突然出现的小路,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处。
“或许从这里能绕回桃源居也说不定,罢了,不如一试……”
顺着羊肠小道,她一路只看到桃花是越来越少,似乎离这小路的尽头越近,越是看不见有桃花。
约莫着走了有小半柱香的功夫,她也终于来到了羊肠小道的尽头,是一处断崖山体,崖上,有一处细流和一处山洞。
好奇使然,她就这样走进了山洞。
山洞内,别有天地,虽然幽冷异常,但看看洞内一应俱全,顺天然而造的桌,椅,榻,棋盘,茶案,还有中央已经干涸了不知几久的水池,就知晓这里原是有主人的。
“看来主人家也不知是出了何种变故,原是打算在这里隐居不问世事,后来便走了。”
指尖不经意地划过青石茶案,除了细腻的落尘,案上掩藏在落尘下的刻痕也显现而出。
“赠陶……这些是什么字?”
岁月流转,就是最精良的镂刻刀工也会被渐渐磨灭,只剩下些微不可闻,令人琢磨不透的痕迹。
大抵是太想知道青石案上的内容,她从洞外的那处细流接了一捧水,泼在了案上,尤其是将那些文字所在处,都好好清洗了一番。
“庚巳三月初三,赠陶非然……”有些字迹到底是太过模糊,难以分辨。不过,大概可以知道的是,这青石案,原是这处主人的至交好友所赠。
“庚巳年……唔,好久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没出生呢?不过,到也有缘,我和主人名字倒是同样,可惜无缘得见。”
茶案上还有几个倒扣着的茶盏,底部也刻了字在上头。非然随手便拿了一个过来在手里,这一拿不要紧,倒让她发现,这茶盏的底部,刻着一个熟悉的名号。
这名号旁人许是不知晓,顶多只留意到正是桃源居的匾额落款,可她曾从她的父亲口中随意讲来,这是他在未出仕时的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