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下的军士一拥而上,三下两下把赵履温拖出了人群,拖拉死狗一般地拉到了一棵树下,赵履温口中犹自讷讷作语,可是,没有人听他说些什么。只见一把大刀凌空一挥,赵履温的人头应声滚落在地,一股黑血从离断的腔子中喷涌而出,一直喷到了树干上,又沿着树干沥沥滴落。在场的百姓们痛恨他从前频繁地让他们出徭役,征税款,见砍了他的人头,个个拍手称快。有那胆大的,争先恐后地把他身上的肉割下来,半个时辰不到,赵履温身上的肉就被割了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副血淋淋的骷髅架子。
当日,少帝发诏文大赦天下:“逆贼魁首皆已诛杀,自此以后,韦氏余党以往皆不过问。”
其实,过不过问都不算一回事了。韦家、武家老少男丁没有几个逃脱了性命。崔日用带兵在杜曲一带剿杀韦氏一族,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经过这一场血洗,韦氏家族剩下的全都是些孤女寡母了!
临淄王李隆基居功至伟,少帝下诏立为平王,兼知内外闲厩,统领左右厢万骑,一夜之间飞黄腾达,成了朝廷重臣。而功臣们也各得封赏:薛崇简赐爵立为节王,先前曾游移不定的钟绍京进位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享三品,有这样的结果,他真应该好好他的那位精敏过人胆气过人的夫人。七品芝麻官前朝邑县尉刘幽求更是一步登天,出任中书舍人,参理中枢日常政务,成了内廷行走的一名大员。
太平公主进宫时,皇城中已是云消雾散,一派祥和安宁。她溜溜达达地到了太极殿,围着兄长的梓宫转了一圈。少帝毕恭毕敬地陪着她,亦步亦趋地地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察言观色,连大气也不敢出。
看罢了梓宫,太平公主坐下,问道:“陛下,有此变故,你有什么打算没有?可否告诉姑母。”
在太平公主面前,少帝不敢称孤道寡。嗫嚅一阵,吞吞吐吐地说:“侄儿没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该有什么打算,不知姑母是什么意思?”
太平公主瞥了小皇帝一眼,伸手拂了拂座椅:“别人为你扫除了朝中奸贼,功大于天,你就不想想,应该要有所表示吗?”
少帝低眉顺眼地问:“有何表示,请姑母明示。”
太平公主又拂一拂屁股下坐着的龙椅:“大唐江山万千之重,你好生想一想,你担得起这个江山么,你坐得稳这把椅子么?!”
少帝垂首想了一想,老老实实地承认:“没有姑母和叔王辅佐,侄儿担不起这个江山,有姑母跟叔王辅佐,朕能应付得了。”
太平公主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应付得了?!社稷黎民,国之重器,是可以随便应付的吗?”
“侄儿——,侄儿——,”
太平公主站起身,拍一拍少帝的肩膀,什么话也没有说,带着随侍的侍女,优哉游哉地出殿走了。把小皇帝一个人丢在殿内,左思右想,不得要领。低头走到父皇的梓宫旁,站立着,看着一条条张牙舞爪的飞龙出神。
出了宫,太平公主径直去了相王府,主客落座,寒暄几句之后,太平公主突然开口说道:“太平方才去了太极宫,见了少帝。他说,他要把皇位让给王兄。”
相王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说什么?”
“少帝说,他年少德浅,无力担当江山之重,只能是应付了事。因此,他要把皇位让给王兄。他言辞恳切,再三地固请。太平看他不是戏言,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当面夸了他识时务。王兄,你就应允了吧。”
“不不不不不不不!”相王吃了一惊,又是摇手又是摆头:“此事非同小可,本王决不能应允,皇兄尸骨未寒,就抢了他家的江山,叫天下人如何看我李旦?!”
太平公主看着惊恐万状变脸失色的相王,心中暗自好笑:“是他自己要让的,怎么是你抢的呢?”
“少帝即位无几,并无过错,他口说是让我,李旦若是应允了,同抢他的帝位又有何区别?”
“我再三地跟你说过了,是他要让你,不是你去抢他的!”
相王性情随和,对于太平公主这个有主见的妹妹一向比较信服。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有他的主意,任凭太平公主说干了吐沫,他也不改初衷。太平公主见说服不了他,也懒得再跟她这位王兄理论,告辞离了相王府。
六月二十三日,太平公主自作主张,以少帝的名义发布了一纸诏文:禅让帝位于相王李旦,
诏文发了,李旦依然是固辞不从。他还放了狠话:哪个再胆敢劝说他即位,他就孤身一人离开皇城,从此浪迹天涯。
身任中书令的刘幽求眼见得朝廷刚刚经历了一场剧变,正是百废待兴,百事待举之时,相王却执意不肯入主大统。他忧心忡忡,找到李成器和平王李隆基,推心置腹地说道:“相王曾经贵为天子,在朝野之中可以说是众望所归。如今人心浮动,国是未安,他本应义不容辞,出面稳定朝政,平定民心。可是,他迫于种种顾虑,而不肯早日登基以安天下,王爷你难道就安之若素不闻不问吗?”
李隆基也是唉声叹气:“你是不知道父王。他天性淡泊清宁,不堪世事烦扰。当年,他就把帝位让给了先帝,自己好落得一身清闲。更何况当今皇上是他至亲的侄儿,他怎肯废他而自代?!”
刘幽求颇是不以为然:“王爷固然落了个清闲自在,颐养天年,可是,大唐的江山置于何处?难道就让它败在一个不谙世事懵懂不堪的少年天子手上?!这样一来,王爷恐也难保一世英名!”
李隆基深以为刘幽求言之有理,约了长兄左卫大将军李成器,两人一同去说服父亲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