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散去后,已是午夜时分,奔忙了一天的明皇感觉疲惫不堪,正要安寝,高力士蹑手蹑脚地进来了,指着门外说:“陛下,姜大人门外求见。”
“哪个姜大人?”
“秘书监姜皎姜大人。”
“朕累了,不见!”
话说出了口,高力士正待要出去告知姜皎,明皇却又把他叫住了:“你叫他进来。今天,朕看见他跟张说走在一起,两个人一直在唧唧咕咕的,不知说了些什么,怕是有些要紧话要面奏吧。”
“是。”
片刻之后,心神不定的秘书监姜皎跟在高力士后面进来了。一进来就要跪下磕头,李隆基抬抬手,止住了他:“半夜三更的,屋里就是我们君臣二人,也就用不着朝堂上的礼节了,你坐下。”
姜皎打了一躬,在明皇指给他的椅子上坐下了。明皇则盘腿坐在榻上,目视着姜皎,不紧不慢地说:“夜半三更来打搅朕,有什么要紧事?”
姜皎笑嘻嘻地说:“解君烦忧,臣下责之所在,想起圣上一直为此事忧心,所以也顾不得深更半夜,就径直来叩见圣上了。”
姜皎从先天政变时就追随于李隆基左右,深得明皇赏识,明皇待他亲如家人,随时可入宫拜见不说,有时候明皇在后宫跟嫔妃们饮酒作乐,姜皎也可直入其中,明皇赏他酒喝。姜皎也不推让,常常与王皇后、刘氏、赵氏等人同坐于一榻之上,杯来盏往,说说笑笑,从无避讳。
李隆基板着脸,看着大大咧咧的姜皎:“那,你夤夜来见朕,想跟朕说什么,要解朕的什么烦忧呢?”
姜皎咽咽口水,先不说明来意,倒提起了姚崇与明皇的奏对:“记得今日圣上已经答应了姚崇,从今以后,允许臣下批龙鳞,直言面谏,不必有所忌讳。”
“是,朕是这么说的。”
“不论什么话,都可以说?”
“自然。”
“那微臣就说了。”姜皎看着明皇,问道:“不知陛下是否有意要起复姚崇?”
“这个不假,你倒真会察言观色。朕昨日已经当着姚崇的面下了口诏,让他接任郭元振的职位。”
“哦——”
“你哦什么,有话就说,朕恕你无罪。”
姜皎摸摸额头,犹犹豫豫地说道:“看来,微臣来晚了一步,其实,微臣想的这个位置,才最适合姚崇,请圣上明察。”
“什么职位?”
“河东总管。”
“河东总管?”
“是。那里确实需要一个老成持重的人去镇守。微臣替圣上想过了,除了姚崇,再没有第二个人当得起了!”
李隆基眼风一瞬,看定了姜皎:“奇了怪了!昨日御史赵彦昭来面陈,说是姚崇此人心胸狭小,一向嫉妒贤能,况且又是武周朝和中宗朝两朝旧臣,恐不可能死心塌地报效于朕,不能委以重任,今天,你又来了。虽然没有直说,但是,朕听出来了,其实你跟赵彦昭一个意思,就是姚崇这个人朕用不得。你们是商量好了的吧?”
姜皎避开了明皇的盯视:“圣上,微臣可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只是替圣上着想,这才来面奏的。”
李隆基眼里的光咄咄逼人:“你在朕面前说老实话,是不是张说之让你来的?是不是他出的主意,让朕任命姚崇为河东总管?”
姜皎连连否认:“没有没有,张大人什么也没有跟臣说,这都是臣自己一时想到的,自己来面见圣上的。”
李隆基深知,张说恐怕姚崇入主内廷,动摇了他首席宰相的位置,这才叫人到自己面前来鼓唇弄舌,想要阻挡对姚崇的任命,因为张说当过太子太傅,算是自己的一位师尊,明皇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没有在姜皎面前痛加贬斥。不过,他要让姜皎去告知张说:起用姚崇,他决心已定,万无更改的可能。他冷冷一笑,说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朕都替你们说了吧。你们想说的是,朕两次临危起事,姚崇都置身于事外,没有随朕经历过那些你死我活的争斗,不属功臣之列,因而就不该再度用他,而是应当让他身居闲职。是不是这个意思?”
姜皎光是傻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激奋之下,明皇下了坐榻,绕着姜皎踱步:“姚崇虽未能亲身参与朕诛杀韦庶人和太平公主,但其心早已归属于朕。当时,太平公主扬言要换掉东宫之主时,就是他和宋璟联名上折太上皇,把太平迁出长安,免得她在京城聚众滋事,又外放诸王,以削其兵权。为朕争取了集聚力量的时间,朕才得以一举清除了太平的势力。朕知道,你们这些人对朕也是耿耿忠心,曾经在太上皇面前挺身而出,为朕折辩,为朕洗清了冤情。可是,迁太平出诸王这个高招,凭你等的头脑,能够想得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