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狱中,李白凝望着在囚室窗外浮动的白云,欲悲无泪,欲恸无声,仿佛置身在一场噩梦之中。一心拳拳,牵念夫人宗氏和留在山东的三个子女。此次追随永王犯下了重罪,朝廷对入了永王幕府的人都要予以重惩,自己可能也难以保全一条活命,忧思重重,日夜煎熬,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须发苍然,形容枯槁,熟人见了,仓促间也不敢相认。
细雨淅沥,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飒然有声。傍晚时分,狱卒引来一个人,打开大锁,让他进了牢房。昏暗的光线下,李白一时没有认出来人是谁,直到来人走到牢房中间,喊了一声“姐丈”,他才看清进来的是夫人的弟弟宗嫌,一阵耳热心跳,他迎上去,哽噎着,喊了一声:嫌弟!
宗嫌的眼睛也有些发红,他说:“姐丈,你吃苦了。”
李白叹道:“唉,咎由自取,不说也罢!”他拂了拂板床,请宗嫌坐下:“你姐姐呢,她还好吧?”
“还好,姐丈不用挂念。”
“她如今哪里,还在庐山么?”
“姐丈陷身牢狱,姐姐心急如焚,正到处奔波,求告各处官员,请他们为姐丈说话,求得朝廷赦免。”
李白眼前似乎看到了宗氏行色匆匆,奔走于江淮之间,低眉敛眼,在朝廷要员们面前为自己陈情,他满怀希望,宗氏能为自己求得一纸赦书:“姐丈的朋友许多如今都占据要津,只要他们为姐丈说话,就能免了悖逆死罪。”
“姐姐已经去见了几位大员。”
“见过淮南节度使高适了吗?从前他未发达时,与姐丈无话不说,私交十分笃厚,如今姐丈遭此大劫,他不会坐视不管吧。”
宗嫌低声地说:“去过了,姐姐最先想到的就是他。”
之后宗嫌就缄默不语。看他的样子,李白知道宗氏一定是在高适那里碰了钉子。不禁心中无限悲凉:“他都不肯施以援手,看来姐丈此次是难逃斧钺了!”说罢,黯然垂下泪来。
宗嫌急忙说道:“姐丈不必如此沮丧,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姐姐还在寻找门路。”
“叫她不必费心了吧,一个闺阁女子,到处抛头露面,低声下气地求告于人,姐丈也实在于心不忍。”
“姐姐说,只要能救出姐丈,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李白闭上眼睛,一人泪水在脸上纵横滚落:“难为你们姐弟了!姐丈愧对你的姐姐呀,当初她极力劝姐丈不要去到永王军中,是姐丈利令智昏头脑发热,一味地自作主张,没有听她的忠告,才有今日之厄难!”
“过去的事情,说也无益。姐丈,姐姐又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因此,才叫小弟来这里见你。”
“什么消息?”李白心头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可靠么?”
“御史大夫崔涣奉旨宣慰江南,发榜文招募天下贤士。姐姐打算去求他为姐丈出面,向圣上陈情,请求宽宥。小弟临行之时,姐姐再三说,姐丈诗文名冠天下,如果能赋诗一首,表明投靠永王只为报国的心迹,姐姐再面呈到崔大人手中,请崔大人为姐丈向朝廷求得赦免。”
李白一听,心情为之一振:“好,今晚姐丈就动笔!”
“小弟今日就留宿在浔阳,明早来取姐丈诗文。”
“有劳嫌弟了。”
是夜,李白在幽幽的灯光下,铺开了一页纸,沉吟许久,却不知如何落笔,眼前只看见宗氏那双幽怨的眼睛,含悲忍泪,一眨一瞬间,俱是浓浓的关爱之情,想起临别时她曾苦苦相劝,自己却置若罔闻,悔恨如同一条虫子,一下一下咬噬着他的心头。他饱蘸笔墨,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字:《公无渡河》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波滔天,尧咨嗟,
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
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
其害乃去,茫然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