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李达他们回京?”
咋一听到沉忆辰说出这句话,赵鸿杰的第一反应意外,紧接着就变成凝重。
毕竟从特务情报机构一步步升任到了指挥使的位置,政治嗅觉跟敏锐性不可能差到哪里去。沉忆辰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种决定,定然是今天在宫中的庆功宴,引发了某种危机感。
“调任李达等大批边关将领回京,哪怕利用轮换当做理由,依然很容易引人注目,有必要这样做吗?
赵鸿杰不知道沉忆辰为何会生出这种危机感,至少在他看来目前朝堂稳定,边关打了胜仗,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边将入京放在历朝历代,都是一件极其敏感的事情,特别沉忆辰本身就是个风云人物,无数双眼睛都紧盯在他的身上,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鸿杰,对于陛下身体的异样,你了解多少?”
沉忆辰没有解释太多,相反问了另外一个话题。
“我只知道陛下服用丹药纵欲过度,身体状态是大不如前,具体到哪一地步就不得而知了。”
“你乃天子亲军缇帅,这点都不知吗?”
沉忆辰下意识皱了下眉头,理论上锦衣卫指挥使应该跟皇帝紧密绑定,甚至成为最为倚重信任的臣子。赵鸿杰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却连皇帝身体具体情况都不清楚,如果不是碍于兄弟情义,着实能用“无能”二字来形容。
面对沉忆辰的质疑,赵鸿杰面露委屈道:“我才担任指挥使一年出头,哪有可能事事皆知。另外陛下最为信任的,还是郕王府的那一套潜邸班底,至少目前在他的心中,我依旧是一个外人。”
“向北,话说回来陛下根基浅薄,只能重要宦官当权,给人一种走当年先帝老路的感觉,恐非家国之福。”
赵鸿杰的这句担忧,沉忆辰没有接话,某种意义上他是能理解景泰帝朱祁玉的行事动机。
想想看明英宗朱祁镇幼年登基,当了十几年皇帝为了跟文官集团夺权,都不得不重用王振等一批宦官当权,才能做到在军国大事上乾纲独断,不用听臣子们的指手画脚。
景泰帝朱祁玉一个庶子,藩王旁支登基为帝,纯粹属于捡了个漏,要什么没什么。明朝连太子东宫的辅臣班底,实际上都成为了一个空架子,王府那更是除了长史外,能用的只剩下太监等一众阉人。
权力这东西是自下而上的,政令下发没人执行,你就是贵为皇帝也没用。这也就是为什么,景泰帝朱祁玉会扶植新贵,会找何文渊这种告仕老臣回朝。
因为只有这些野心家跟不得意者,才会跟新帝的利益绑定在一起,去拥立跟配合执行政令。
站在后世的上帝视角看,这皇帝昏庸蠢的不行,连最基本的以史为鉴道理都不懂,什么宦官当权后宫干政的恶果,历朝历代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怎么一点教训都不知道汲取呢?
事实上明朝有一个皇帝汲取了,他同样是藩王登基为帝没有自己根底,让女人滚回后宫,把祸国太监全给干掉,准备雄心勃勃干一番大事业,这个皇帝就是大名鼎鼎的崇祯帝朱由检。
结果一番操作下去,他发现好像局势跟自己想象到完全不同,朝堂文武百官照样阳奉阴违敷衍混日子,政令出了紫禁城就变样。
于是乎在位期间换了十九任内阁首辅,五十名内阁大臣,弄死了七个兵部尚书,发现依旧无济于事,最终结局就是煤山找了棵歪脖子树上吊。
很多时候并不是皇帝不知道后果,他们依然这么做的原因,要么就是没有选择只能重用宦官去掌权,要么就是自信能掌控一切,不怕把事情弄砸了翻车。
真正蠢到不自知的,才是少数派。
“向北?”
看到沉忆辰在自己说完后,半天没有回话,赵鸿杰轻声呼唤了一句。
回过神来的沉忆辰,这才继续开口说道:“没什么,宫中锦衣卫的大汉将军,要是有可靠的心腹部署,你让他们多关注一下陛下跟皇子朱见深的状况。”
“向北,你这么担心陛下身体,是不是觉得会出现宫中大变?”
听到这里,赵鸿杰终于意识到沉忆辰的危机感是什么,脸上神情也愈发严肃起来。
“我不知道,只能说防患于未然。”
沉忆辰此刻也是思维很混乱,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一时间要应对的变故太多。现在没有了看清楚历史走向的上帝视角,他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无所不知的神。
“既然如此的话,调任李达他们入京,不要用你兵部的权限。回府后求助公爷帮忙,用五军都督府换防的名义,让公爷去与于少保交涉协商,你尽量全程不要参与。”
土木堡之变后,兵部事实上已经把五军都督府的权力侵占的差不多了,但终究时日尚短,很多条约还没有形成律法,成国公朱勇以都督的身份出面,依旧能行使统兵权。
“好,我知道了。”
沉忆辰点了点头,然后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意,试图缓解一下略显紧张的气氛。
可能是自己过于慎重,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说不定。
“那向北你就先回府吧,下次有时间怎么也得好好喝上一顿。”
“一言为定。”
说完这句话后,沉忆辰就摆了摆手坐上回府的马车,与此同时宫中御书房内,景泰帝朱祁玉独自一人坐在房间中,双目紧闭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