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一次他前往的方向,并不是文渊阁,而是宫中的御马监。
早在入宫的时候,他就已经从赵鸿杰那里得知,忠国公石亨昨晚连夜带着襄王入京,今日一早就匆匆去了御马监跟曹吉祥碰面,估计想要来一个里应外合强推襄王一脉即位。
沉忆辰本就要去面见石亨,拿托孤大臣的身份来跟他交换对嗣子朱见清的支持。现在刚好两桩事情一并处理,顺带借助石亨的势,来逼迫内阁首辅陈循的妥协!
御马监衙门内,忠国公石亨正在与曹吉祥品着小酒,相比较文官集团需要遵循礼法步步为营,武官想要干涉皇权交替就简单的多。
只要等到景泰帝朱祁玉咽气的那一刻,石亨就会领着襄王的“嫡长孙”朱见淑进入宫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拥立他为新君。
谁敢不服,就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自己的刀硬!
石亨的想法就是标准的权臣思维,只要我没有底线就可以无所顾虑。相反沉忆辰之所以会在皇权更替上如履薄冰,就在于他需要保持着各方的平衡,尽最大可能去避免内战的发展,给天下百姓们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如果沉忆辰不用在乎家国天下的话,他同样可以做到如同石亨这般的“潇洒不羁”,拥兵自重先杀入紫禁城立个皇帝再说,至于之后的烽火遍地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公爷,咱家安排在司礼监的人刚刚回信说,内阁首辅陈循封驳了万岁爷想要过继皇侄的圣旨,看来这下是真的要绝嗣了。”
曹吉祥用着唏嘘的语气说了一句,自古只嗟叹英雄迟暮,谁能想到帝王落幕也会这般凄凉。
听着曹吉祥的话语,忠国公石亨也是有些感慨道:“凭心而论陛下待本公不薄,如果皇太子朱见济能活着,本公再怎么样也得知恩图报,护住陛下这一脉的江山。”
“只可惜天命不在于陛下,那就怪不得本公另谋出路了。”
对于石亨的感慨,曹吉祥仅是笑了笑没有言语,作为“盟友”他太了解对方的秉性了,话说的好听罢了,什么恩情放在权势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当年京师守卫战的时候,兵部尚书于谦把石亨举荐给万岁爷,让他从囚犯身份短短几年问鼎大明国公。结果朝堂上几句言语冲突,就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论知遇之恩,于谦又弱了万岁爷几分?
当然,这些心里话曹吉祥是不会说出来的,他顺着话道:“皇太子薨逝,难道又真的是天命不在万岁爷吗?”
“咱家看啊,万岁爷就是心软了,当初弄死太上皇的时候就应该斩草除根,让哪些心怀鬼胎的没有依附的对象,就不会在宫中搞出这么多事来了。”
要论了解宫闱之事的内幕,自然没有谁比得过宦官,皇太子朱见济到底是早夭,还是为人所害,曹吉祥此刻心中已经大概有了答桉。
“曹公公,皇太子薨逝之事,莫非真的与元辅有关?”
听到曹吉祥又提及此事,忠国公石亨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始终无法理解以陈循的身份地位,加之皇帝对他的倚仗,为何要做出谋害皇太子朱见济的事情。
“内阁这时候封驳圣旨,难道答桉还不够明显吗?”
曹吉祥反问了一句,陈循要是真对景泰帝赤胆忠心,别说是封驳圣旨,压根连阁部大九卿的廷议都不会召开。直接以内阁首辅的身份票拟过去,把圣旨传递到六科给事中审核,然后再找些门生故吏暗中推动一把,此事不就成了。
“本公与元辅也算是打过多年交道,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的动机。”
“很简单,公爷您如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不是卷入了拥立新君的浑水,别说陈循上面还挡着吏部天官跟礼部尚书两尊大神。”
“他难道不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简单的话语,就道出了本质的野心,人总是难以满足的,总想着去谋求更大的权势。
石亨是如此,陈循同样如此。
“要论洞悉人心,本公这种大老粗,还是不如曹公公啊!”
石亨举起酒杯,朝着对方称赞了一句。
确实要论起什么权谋斗争,石亨属实是个外行,他能走到今日这步,更多靠的是兵强马壮大力出奇迹。
“不过话说回来,洞悉人心这方面沉忆辰同样是把好手,只可惜他这个人过于迂腐,总是想着文人那套以天下为己任。要是他能够顺势而为与本公一同迎立外藩,早在皇太子薨逝的那一夜,大明新君就已经即位了。”
说到沉忆辰的时候,石亨的语气中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与其他朝中任何文臣都不同,石亨是真的跟沉忆辰在战场上同生死共进退过的,这种情感远超官场同僚间的虚情假意。他是真的非常欣赏沉忆辰,想要与之合作再度成为“战友”。
“沉忆辰放在满朝文武中,确实是个异数。”
曹吉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要知道满朝文武对沉忆辰最初的印象,可是叛主弑君的佞臣,科道言官的弹劾都不知道有多少封。
结果谁能想到,在景泰帝朱祁玉大限将至,树倒猢狲散之际,曾经哪些满口尽忠效死的忠臣,现如今纷纷倒戈。
一个被打上“背主求荣”小人印记的沉忆辰,却始终在为朱祁玉了却君王事,真是不由让人有些唏嘘。
就在曹吉祥跟石亨两人,对于朝中局势聊的起劲时候,一名御马监的小太监走了进来禀告道:“曹公公,内阁大臣沉忆辰已经来到了衙门外面,他说想要面见公爷。”
沉忆辰过来了?
听到小太监的禀告,曹吉祥跟石亨两人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些诧异。
不过很快曹吉祥就反应过来,用着轻松笑容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那咱家就看看沉阁老到底想要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