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忆辰终究还是受到后世思维的影响,把“豹房”这个名称跟明武宗朱厚照给绑定起来了,其实历朝历代皆有帝王豢养动物的场所,只不过明朝皇帝相对来说比较偏爱,直到武宗时期达到了鼎盛。
京师不仅仅建有豹房,还有虎城、鹿场、鹰巢等等场所,与其说这些建筑是动物园,更像是皇帝脱离紫禁城约束的一种逃避方式。
类似的还有清朝皇帝各种建造大型皇家园林,比如承德避暑山庄、颐和园、圆明园,它们同样是皇帝无法忍受宫中的“清规戒律”,只要离开了紫禁城就不必遵守那些对于帝王的约束,可以肆意放飞自我逍遥快活。
“先生,你怎么了?”
看见沉忆辰走神没有回话,明良帝朱见清于是轻声询问了一句。
这一声询问打断了沉忆辰对于“豹房”的遐想,他下意识回道:“陛下,臣认为……”
沉忆辰本来想说的话是,豹房这种场所的存在就是玩物丧志,身为皇帝肩负天下重任就应该专心向学。但话到嘴边沉忆辰却迟疑了,自己要是这样说的话,那与天天严厉约束明良帝进学的翰林讲师有何区别?
一个年满八岁的孩童,喜欢好奇这些珍禽异兽,不是一件无比正常的事情吗?这就跟后世小孩子,想要去动物园看看小动物一般天经地义,为何要用大道理去阻拦制止?
沉忆辰不知道曹吉祥修建豹房、进献鹰犬到底打着怎样的主意,但他不愿意为了所谓的家国天下,就给明良帝身上再加上一把厚重的枷锁,这样极端压抑的氛围之下,培养不出一名合格的帝王!
“先生,你认为朕去豹房是玩物丧志吗?”
见到沉忆辰话语戛然而止,明良帝朱见清就立马意识到先生内心里面真实想法。
原因在于相比较沉忆辰更多把精力,放在处理内阁各种政务上面,文华殿经延的诸多讲师,那可是死死把目光盯在皇帝的私生活。
但凡有一点不符合贤主明君的地方,便会立马出言劝解训导,如果感觉效果不大的话,还会向深宫的太皇太后孙氏告状,让她出面来训斥惩罚明良帝朱见清。
多次这样的经历下来,朱见清见到沉忆辰迟疑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做错事情了,不应该邀请先生一同去豹房游览珍禽异兽,这就是传统儒臣口中的“昏庸无道”。
看着朱见清略显紧张跟彷徨的模样,沉忆辰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用着轻松口吻说道:“陛下,臣不认为这是玩物丧志。”
听到沉忆辰给出这样的回答,明良帝朱见清先是一愣,然后脸上表情充斥着一股不可思议。其实豹房早在沉忆辰前往河南布政司镇压抗议的时候,曹吉祥就加班加点在皇城西苑给修建造。
明良帝被翰林讲师批评多次,一直都不敢跟沉忆辰提及,刚才还是状态比较兴奋一时说漏了嘴。结果朱见清万万没有想到,先生不仅没有训戒,结果还认为这并不是玩物丧志。
“先生,你是说真的吗?”
朱见清不敢置信的追问一句,同时眼神之中浮现出一缕期待。
他期待能得到先生的认可,而不是畏惧帝王的身份,给出虚假的迎合。
“当然,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陛下担负宗社重任无法远行,那么自然得从其他方面了解这个世间万物,不过与其让微臣去辨认珍禽异兽,不如陛下自己去探寻答桉,这才是真正的了解。”
沉忆辰不同于经延讲师的回答,让明良帝朱见清感到耳目一新,他完全没有想过原来观赏奇珍异兽,并不是一种错误,而是一种学习的过程。
“是,先生,朕会做到的。”
得到了肯定跟认可,朱见清神情有些激动的朝沉忆辰许诺,批评跟严苛可能会促使一个人成长,但更多是摧毁一个人的信心跟爱好。
皇帝也是人,不外如此。
沉忆辰跟明良帝在文华殿的谈话,被站在屏风后面的曹吉祥给听得一清二楚,一张脸在阴影之下显得愈发阴鸷冰冷。
深宫之中太监跟皇帝的关系,很多时候更贴近于常人相处,他们没有文人士大夫的“道貌岸然”,没有皇族亲长的“严苛训斥”,更能理解皇帝到底想要一些什么,喜好又是什么。
往往太监就能投其所好,拉进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乃至于超越一般的君臣、宗亲,成为真正的心腹、“亲人”。
就好比很多父母严厉管教,这时候一旦出现个人带着孩子吃喝玩乐,让他感受到原来放纵滋味是这般快乐跟舒爽,自然而然就会更后者更加亲近。
你能说父母严厉管教是错误的,让孩童肆意玩耍又是正确的吗?
恐怕很难给出一个标准答桉。
但是对于曹吉祥而言,他对待明良帝朱见清的感情,没有当年王振对待明英宗朱祁镇那种真正视为弟子的亲情。他之所以会选择对皇帝投其所好,更多就是让幼年天子品尝到放纵滋味,从而对他产生一种莫名依赖。
就好比明武宗朱厚照,正是太监刘瑾想方设法搜罗各种娱乐花样,让皇帝开心惬意,一步步走上权阉的位置。
除了能拉进自己跟皇帝关系之外,这种投其所好的操作方式,还能离间疏远朱见清跟沉忆辰的关系。按照传统士大夫的惯例,皇帝“玩物丧志”定然要呵斥阻止,明君贤主就应该是一个纯粹的政治机器,放弃属于常人的喜好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