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黄泥巷子,闻着淡淡的枣花香气。
听着那些院落中妇孺老人们的闲谈玩笑,孙传庭的心境,反倒开始渐渐平和下来。
他被阉党贬斥河南当县令时,也时常走到那些农家小户去,喝喝茶,看看书,感受感受难得的岁月静好,觉得甚为舒服。
不过,那时候他身上有官袍,百姓人往往畏之如蛇蝎,根本就不敢近前。
“喂,你们听说了没,茅大先生最近出门,据说是去老家相亲去了。”
“胡说,他那么大岁数了,人品又那么好,怎么会没有婆姨?估计是接老婆孩子去了。”
“茅大先生听说是江南人,怪不得那么斯文……”
“怎么,你一个寡妇人家,说起别的男人都要骂上几句,怎么说起茅大先生,你便两眼放光,像一个浪蹄子一般?”
一棵大柳树下,几名妇人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嘻嘻哈哈的谈笑着。
她们看见孙传庭漫步走过来,也只是多看了几眼,便不再理睬,继续谈论着那个所谓的‘茅大先生’,这倒让孙传庭大感意外。
想不到,贼匪头子茅元仪,在当地百姓口中,竟成了‘茅大先生’!
“几位大嫂,忙着呐?”
孙传庭走过去,打一声招呼,便要在一块干净石板上坐下来。
“哼,一看就是个草包!”
一名妇人瞪了孙传庭一眼,气鼓鼓的说道:“你一个大老爷们,既不是教书先生,也不是看病先生,凭什么不去下田干活?”
“就是,一看就不是好人!”
“臭不要脸的,学人家茅大先生,还穿一身长袍……”
孙传庭:“……”
我就!
孙传庭的老脸一阵涨红,忍不住就分辨一句:“怎么,不干活不行?”
“当然不行!”
“是啊,不干活,你吃风拉屁去?”
“哟,看样子是个狗官模样,难道,你是官府派来的奸细?”
“快来人啊,这里有奸细啊~~~”
登时,整个村庄乱套了,那些老人、妇人、以及那些光屁股的儿童,手提棍棒、锄头、扫把之类的家伙,纷纷赶了过来。
一转眼,就将孙传庭团团围住。
“说,你是不是官府派来的奸细?”
“还废话什么啊,先将这厮捆绑起来,让村长他们审问吧!”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此刻,孙传庭这个秀才,才是真正的说不清楚了。
这些老弱妇孺们,根本就不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一根绳子就将他捆绑起来,推推搡搡的先栓到大柳树上,这才打发两名儿童喊村长前来。
孙传庭原本武功不错,练过十几年的拳脚功夫。
可是,面对这些老弱妇孺,他根本就没法下手,只好乖乖的让人绑了起来。
“我不是奸细,我是茅剃头的朋友!”
“还不是奸细?”一名妇人手里捏着针线,顺就就在孙传庭屁股上捅了两针,骂道:“一看你就是个读书人畜生,这架势,这神态,哪里像个好人了?
啊?你说你,哪里像个好人了?”
说着话,又是几针戳下去。
孙传庭哭笑不得。
针戳在屁股上,疼痛倒是能够忍受,可是这般折辱却让他更加恼怒起来。
好你个茅剃头,竟然提前安排好……
不对啊,分明是自己主动搭话,才受这般折辱的,根本与茅元仪那厮无关。
看来,只能说这董志塬上的婆姨,简直太泼辣了。
动不动用针戳人,都不知此地那些汉子们是如何过活的……
正在吵闹间,村长来了。
只见这位村长四十几岁的样子,脸膛黑黝黝的,穿一件对襟汗衫,赤露出两条肌肉遒劲的胳膊,骑着一匹黑亮的高头大马。
却是茅元仪手下的一名‘特种兵’。
“发生什么事了?”
村长放下两个报信的儿童,翻身下马,三两步便来到孙传庭的面前,上下打量几眼,气笑了。
“几位大爷大娘,各位婶婶、嫂子们,弄错了,这位孙先生,乃茅大先生的朋友。”
说着话,‘村长’快步上前,解开孙传庭身上的绳索,连连赔笑道:“本来中午要去拜见孙先生的,可是刚好赶上今日开镰抢收麦子,便没有去成;
看看这些大爷大娘们,把你当成洪承畴派来的奸细了,哈哈哈。”
孙传庭:“……”
“茅大先生竟然还有这样的朋友?”
“怎么看上去不像好人呢……”
村中妇孺们低声议论,村长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都忙去,孙先生,走,先喝一口水消消气。”
跟着村长身后,孙传庭满心的郁闷。
自己堂堂榆林镇都指挥使,手下兵卒近万,就算是喊一声总兵大人也不为过,可自从被绑到这董志塬上,咋还就成奸细了?
怎么说,他孙传庭也算相貌堂堂,不说威武雄壮,可也有几分儒雅豁达之气,加上带兵打仗的这半年来,更是颇有些‘姿色’……
“村中父老,被以前的大明官兵祸祸多少年,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整日介就怕官府卷土重来。”
村长笑道:“不过,大家都没什么坏心思,就连茅大帅都曾赞叹,董志塬上的百姓人家,是他见过民风最为淳朴的。
孙先生与他们相处一段时间,慢慢就知道了。”
孙传庭心道:‘果然是民风淳朴,动不动拿针戳人屁股的婆娘,男人不老实听话才怪呢!’
“对了孙先生,茅大先生传来话,让我给您分二亩田先种着,农具、菜籽什么的随后跟你送过来。
夏麦收割后,要么点种一些萝卜白菜,要么播种一些晚熟秋田。
茅大先生说,孙先生可能不太会种田,就先种点萝卜了,准备过冬吧。”
孙传庭:“……”
村长憨厚的继续说道:“另外,先生还传来话,让你先替我当两年的村长,咱这就去交割一下,我还得带兵赶往西安府。
洪承畴那个老小子最近跳腾的厉害,声称要来董志塬上抢回他老娘。
毛先生让我们几个过去,修理修理。
顺便咥一碗羊肉泡馍。”
走着走着,孙传庭停下脚步,甚为疑惑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此外,洪承畴的老娘…又是怎么回事?”
‘村长’一愣,笑道:“我是这清水村的村长,此外,也是茅大先生手下的孙元化。
我这人打仗不行,平时就设计改进一些火炮、火枪什么的……”
孙传庭这才大吃一惊:“孙元化?兵部员外郎、新式火炮专家孙元化?”
“那是以前的官职,”孙元化咧嘴笑道:“老师徐光启举荐我当登莱巡抚,万岁爷却把我打发到这边来当村长了。
话说,登莱巡抚哪有当村长舒服?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