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市舶司,这是之前在明朝海禁时,被废除的一个市舶司。孙杰收复江南之后,先后设立了扬州市舶司,松江市舶司,以及宁波市舶司。如今规模最大的是扬州市舶司,宁波市舶司现在正在筹备之中,要不了多久,便能建立。但港口目前已经修建起来,也能完成一些小规模的海贸。宁波市舶司极为重要,于是孙杰让崔星河直管。崔星河这人心坏了,安排过去的官员,自然也有问题。如今的市舶司提举,是一个叫做王旭的中年人。他本来是一个海商,有着举人功名,但他本身又有着极为严重的问题,走私贩卖,无恶不作。后来,给崔星河塞了不少钱,和那吴之荣一样,摇身一变,成了宁波市舶司提举。他和汤若望认识,之前还跟着汤若望信过一段时间教。汤若望在到了金陵之后,辗转将改造过后的圣经让人带给了他,同时还给了他不少钱。金陵如今有托运机构,而这些托运机构的人只知道圣经,但不认识里面的字,加上这里距离长安很远,对新学知识并不敏感,所以没有人察觉到这些圣经有问题。于是,托运机构就把这些圣经送到宁波。汤若望本来不知道王旭是如今宁波市舶司的提举,前不久,工部衙门让汤若望等人帮着设计宁波市舶司的图纸,他多问了一嘴,这才发现王旭原来成了市舶司的提举。本来还想着该如何把这些圣经送出国外,这下子机会来了。汤若望之前好歹也是传教士,教徒交上来的钱虽说在建造教堂时花了不少,但依旧有大量结余。孙杰并没有限制他的财富,这些东西,自然也就留了下来。王旭并不知道这些圣经里面有什么问题,反正也只是几本书而已,带着也是带着,横竖也能多赚点钱。于是,他就把这几本圣经安排在了船只上。汤若望在让人送的时候,同时也让人给他说明了情况,让他分别安排在不同的船只上。王旭也是见钱眼开的主,一见有钱拿,自然就按照汤若望说的去做。于是乎,这些圣经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宁波港口,前往扬州市舶司汇集,最后整编成船队,一起出发。扬州市舶司上面的工作人员也对这些船只进行了核查,可几本不怎么惹眼的圣经,又是晦涩难懂的拉丁文,侥幸的躲过了一劫。此时的王旭正在自己的房间中数着汤若望送给他的钱,这是十几张大小面值不一样的存票,加起来有个两万多银元。这可是一笔不菲的钱财,更别说,做的也只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哎呀,没想到,仅仅只是顺手而为,就能赚到这么多钱,真好!”房间中的他,看着手中的存票,笑的合不拢嘴,殊不知,他已经捅破天了。……孙杰正在书房中忙碌着,批阅着送上来的奏折。虽说有文参院与军参院帮他分忧,但他的工作量依然不小。作为这个帝国的皇帝,很多事情必须要让他亲自过目。开国之初,国家大事数不胜数,很多事情必须要他亲自决定,即便孙传庭又或者卢象升也没有这个资格。书房外面的月亮已经升到了最高,阵阵夜风吹来,窗户露着一条缝,凉爽的夜风从外面钻了进来,让书房当中凉爽很多。对于他来说,能够在夜晚批阅奏折时吹一吹夜风,也算是一件美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里面的茶水。这杯茶已经冲泡了好几次了,味道淡了很多。刚刚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正准备批阅下一份奏折,还不等他将下一份奏折拿起,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如期而至。孙杰透过房门上的窗户看清了来人,这是一个黄门太监。“进来吧,有什么事情?”孙杰对着门说道。黄门太监急匆匆的来到了孙杰面前,他着急的说道:“陛下,孙大人正在外面,有要紧事求见。”孙杰有些疑惑,能在这个时候跑过来,恐怕事情比较紧急。“你把他带进来吧。”孙杰说道。黄门太监急匆匆的往外面跑,没过多久,孙传庭站在了孙杰面前。手中拿着一封电报,脸上爬满了焦急与慌张。这个样子的孙传庭不常见。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孙传庭,孙杰询问:“都这么晚了,急匆匆的而来,有什么要紧事?”孙传庭将电报捧在手中,连忙说道:“陛下,这是一封从新府发过来的电报。半个小时之前,由文参院电报室接收,这上面的内容实在是太过惊骇,让臣不得不慎重对待,今夜冒昧前来打扰了陛下,实在是事情太过紧急。”这让孙杰心中更为疑惑,新府那边的周朝,虽然手中的舰队没有郑芝龙手中的舰队强大,但他在那边的势力也不小。手中的步兵也装备了相当一部分98k,即便遇到什么危险,也能正儿八经的解决。怎么突然之间,那边就有电报传来,而且看孙传庭的这个样子,似乎消息不太妙啊。孙传庭张了张嘴,想要说明,可又觉得这事不太好说,于是把手中的电报交给了旁边的太监。“陛下,您还是自己看吧,臣一时半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太监急忙将手动的电报拿给了孙杰。孙杰放眼看去,只一眼,眉头就直接皱起。这封电报上面说明了,他在新府港口遇到的那些事情,将那天所发生过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周朝在得到那本诡异的圣经之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迅速让手下人对整个舰队进行了更加详细的搜查。不搜查不要紧,这一搜查,竟然又发现了七八本同样有问题的圣经。这七八本圣经上面的内容都很古怪,和之前那本差不多,上一段还在描述上帝的伟大,下一段就成了让人不觉明历的内容。里面掺杂着各种各样生涩难懂的拉丁文,和上文格格不入。周朝急忙让这些人对这些生涩难懂的内容进行翻译,同时根据先后发现顺序,进行编册。当那些传教士将这些拉丁文翻译过来之后,周朝将自己手中,那些曾经在大秦大学当中学习过的官员全部召了过来,让他们来分析分析,这上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大秦大学在如今的大秦境内是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号,是未来官员的培养地,是未来干部的储备地方。新府作为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孙杰自然搭配了很多大学学生。这些大学学生负责新府的各项事情,像什么民生,税收,经济之类。这些大秦学生在看到翻译过来的内容时,瞬间便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这些东西,是他们当初在大学上学时学过的内容,当初孙杰,非常清楚的告诉了他这些东西禁止出国。这些学生非常清楚,这些知识的力量有多大,他们将那些东西看完之后瞬间明白,恐怕有人要将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往西方。这是孙杰无法容忍的事情。孙杰甚至可以容忍商人走私,容忍商人犯法,甚至都可以容忍反秦复明,唯独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孙杰看着上面的内容,猛然将手中的电报拍在桌子上。“荒唐,荒唐,全天底下竟然有这么荒唐的事情,明令禁止的东西,竟然能通过这种手段出去,要不是新府发现,恐怕,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孙杰在书房中不断的咆哮着,愤怒到了极点。发生这种事情,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如果是小面积,小规模的泄露,那孙杰还能用疏忽来解释。可现在这个样子,显然不是疏忽所能解释的。这后面,肯定有一张巨大的大网,一个两个人,肯定无法做到这种程度。孙杰想都不用想,这是谁传出去的。整个大秦之中,除了汤若望这些人之外,还能有其他人吗?源头知道,但后面的渠道才是问题。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把这种明令禁止的东西往西方运送。孙杰的目光闪烁不定,心里想着这些东西。“陛下,此事兹事体大,还请陛下定夺!”孙传庭说道。如今市井上不利于孙传庭的谣言只多不少,他现在变得比之前还要谨慎。这种大事,他压根不想自己决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孙传庭,孙杰开口说道:“你通知下去,告诉周朝,让他将截获的那些圣经全部送回来,同时把西去的整个船队扣留,禁止任何人随意离开。让船只上所有的人全部撤下,在新府当中给他们单独划出一块地方,让他们全部居住在里面,然后对所有的船只进行更加详细的搜查,将所有违禁物品全部查出来,不能留有一丁点的漏洞!同时派遣人手,将汤若望以及他的随从全部监视起来,限制他们出城,以及接近工业设施。”“遵命!”孙传庭领下命令,急忙走了出去。……第二天一大早,孙杰就让人把汤若望等人带了过来。书房之中,孙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老态龙钟的汤若望,面无任何表情。“你知道我今天把你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吗?”孙杰开口说道。汤若望摇了摇头,一脸平静的看向孙杰:“臣不知道陛下此为何意,想来陛下心中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你知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禁止将大学当中的那些知识,书籍上的那些内容外传吗?”孙杰再次说道。汤若望的表情有些变化,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与紧张,但是变化微不可查,短短的几秒之中,他就恢复了刚才那个样子。“臣知道,陛下曾经说过,书籍不出玉门关,违令者斩!”汤若望如实说道。“你还知道我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如果有一天你违背了这个规矩,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处理你才好?”孙杰的声音冷了几分,连带着书房当中的温度都有些下降。汤若望不断的攥着手,他的手心当中出满了汗。额头上也有细细密密的汗水冒出,此时的他,心中焦虑到了极点。孙杰现在说的这些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汤若望也猜到了,可能,他弄的那些圣经已经被人发现了。但此时此刻,不能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表现出来。同时,汤若望估计,恐怕孙杰并没有得到真凭实据,不然的话,自己不可能站在他的面前,现在只可能在大牢当中等候屠刀的降临。“陛下心中自有谋划,臣不知!”汤若望说道。孙杰敲打着桌面,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汤若望。思绪良久,孙杰说道:“你先退下吧!”“遵命!”汤若望回道。随后,他退出了孙杰的书房。刚刚走出孙杰住所的大门,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浑身没有一丁点的力气,差点软倒在地。如果不是急忙搀扶住路旁边的大树,恐怕他早就躺在了地上。他大口的喘息,不断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迫使着让氧气充斥他的胸膛。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打湿,就像是刚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刚才从孙杰的目光当中,他看到了杀气。那一刻,他好像被猛兽盯着。在这里停留了片刻,之后又急匆匆的回到了住处。刚一走进他所在的那个院子,他的那些随从一下子全部涌了过来。从今天早上汤若望离开之后,他的这些随从就被禁足,禁止离开这个院子半步。这些人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尽管他们内心非常焦急,可除了等待汤若望回来,他们再无别的做法。“事情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突然把咱们控制在这里不让离开?”一个随从围了上来。“难道是咱们之前做的事情被发现了吗?不可能啊,咱们那个时候如此的小心翼翼,又怎么可能会被发现?”这些随从们七嘴八舌。汤若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从这些随从的身上一一扫过。停顿了好久,这才开口说话:“恐怕咱们之前做的事情已经泄露了,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没有可靠的发现,孙皇帝不可能把我叫过去,他今天给我说的那些话,已经证明了他发现了什么!”“啊?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突然成这个样子?”围过来的这些随从慌乱无措,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骇与慌张。就好像是看见野狼的绵羊一样。“你们不要着急,这事情我自有解决的办法,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么就由我一个人承担。孙皇帝肯定不会饶过所有的知情人,只能由我将这件事情承担下来!”汤若望攥了攥手,在做着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他想一个人将这件事情承担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死谢罪”,用自己的死,来承担罪责。同时,他想用自己的死来保全这些随从。这些随从基本上都是跟着他从故乡一起出来的,不敢说有多少坚定的信念,但对故乡的爱意和他差不多。如果只死自己一个人,等到眼前的这些随从,时机成熟时,同样可以将大秦大学里面的那些先进知识传回故乡。汤若望艰难地张开了嘴,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在场的所有人,瞬间陷入了沉默。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汤若望竟然会采取这种极端的办法。“真的要这样做吗?会不会是那孙皇帝在讹诈你?咱们会不会还有机会?”一个随从一脸忐忑。汤若望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对这个孙皇帝异常了解,他是一个不会无的放矢的人,如果没有准确的证据,他不会多说那些话。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如果我不承担这些罪责,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要死在他的屠刀之下,咱们这些人死了不要紧,不能让整个西方世界也一起沦落。我不想看到异教徒挥舞着手中的屠刀,征服我们的土地,蹂躏我们的子民……”他一步一步的往自己所在的房间走去,嘴里的低音声变得高昂,歌唱着圣歌,目光也开始坚定。“上主,我从深渊向你呼号,我主,求你俯听俯听我的哀祷。上主,你若细察我的罪辜,我主,有谁还能站立得住?站立得住?可是,你以宽仁为怀,令人对你起敬起爱!”院落当中的那些随从聚在他的身上,悲壮的看着他。也跟随着汤若望一起,唱响了圣歌。汤若望的目光越来越坚定,步伐也越来越坚定。他最终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用鹅毛笔写下了一天悔过书。将床单取下,挂在了房梁上。随后又拿出一个凳子放在脚下,站了上去,把自己的脖子套在床单里。脚下猛然用力,凳子落在地上,嘴里高唱着的圣歌戛然而止,他的身体在半空中飘荡。没过多久,他停止了挣扎。房间外面的圣歌,愈发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