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起了个大早。
这是我第一次没用闹钟就准时地自然醒了,所以我的状态特别好,信心满满地坐车去了医院。
我找到了我二舅的人脉,他带我去了康复科。
科室不算大,但分区非常齐全。
第一站,我先去了物理治疗组。
带我的老师是位很硬朗壮实的男老师,30岁,姓杨。
看到我的第一眼,他便淡淡地错开了视线。
我礼貌地向他问好,他也只是淡淡点头,不说话。
他这么冷淡,让我有些无措,一举一动都极其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惹人厌烦。
接下来,患者躺着,老师坐着,我站着。
眼睛盯着老师的动作,右手却有意无意地在左手虎口处画圈。
我承认我是有些精神内耗的。
就比如现在,老师对我态度冷淡,我会想,是不是我刚刚哪个反应做错了,让老师觉得心烦了,但出于基本的尊重,他还不能对我翻脸,所以才这么冷漠。
正纠结着,一道男声打破了我的思绪。
杨老师抬头问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依旧是没什么感情的嗓音。
甚至……有点虚。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没时间胡思乱想,我赶紧停止手上的动作,认真回答道:“吕宁安。”
随后,为了加深印象,我又很快补了一句,“双口吕,安宁的那个宁安。”
杨老师点点头,用一个足够让我们听到但又不那么大的声音对患者说,“来,穿鞋,咱们站一会。”
随后对我说,“帮我拿一个1号台阶。”
我愣了一秒,在杨老师抬眸看我的第二眼,终于意识到,他是在跟我说话。
我赶紧转身,顺着他刚刚指的方向去找。
一边找,我一边在脑子里回忆着自己看过的书,但是,却没搜索到有关的信息。
难道是我还没学到?
正想着,我已经来到了一排木质台阶面前。
可是我不知道选哪个。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老师,更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便自己思考。
1号台阶,那应该是最矮的那个。
我下意识地挑了左边那个最矮的,抱着它,快步往回走去。
还有两步走到时,杨老师已经帮患者穿好了鞋。
看见我手里的台阶时,他摇了摇头,“那个坏了,换一个。”
“可是那边就剩这一个了…”
闻言,杨老师低着头看了看我们所在的床底下,又看了看旁边的床,再次指了指,“那个床底下有一个。”
我立马去拿。
这一蹲下,我才发现,床底下有那么多器具。
我赶紧把台阶扒拉出来。
杨老师把台阶放在患者前面,轻声说着口令,带着患者练习抬腿。
由于杨老师第一次让我办件事我就没有做到完美,我一直有点懊恼,继而有些紧张。
为了缓解这份紧张,我便站在旁边默默查患者抬脚的次数。
查到第五个数时,我看见杨老师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猛的一惊,仔细回想。
我也没出声数数啊…
随后,我看见杨老师眼里那掩饰不住的嫌弃,“咋的?台阶怕丢啊?非得抱着?”
我下意识低头,随后脸色难看到口罩都差点遮不住我的难堪。
刚刚为了方便拿那个好的台阶,我随手把这个破台阶夹在了腋下抱着。
后来又有点紧张,就自动忽略手上那不正常的坠触感了。
我干笑几声,“我忘了。”
随后,我把台阶抱回了原地,又讪讪地走了回来。
五分钟过得很快,杨老师就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下一个患者身边。
但他抬脚前还没忘记转头对我说一声,“下一个要去病房,你去吗?”
我没去过病房。
当即点点头。
杨老师拿着医生才会有的门禁卡带着我走医疗通道,他又身高腿长的,我连跑带颠地才勉强跟得上他。
看到我喘息的有点大,他再次有些嫌弃地看着我,“太虚了,好好锻炼吧。”
我:……
好的老师。
病房比大厅安静很多,我怕喘息声太大会显得很突兀,便在门口花了几秒钟把呼吸调整好才走进去。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我们再次回到大厅,准备下一位患者的康复治疗。
我没说话,杨老师话也少,只是偶尔让我帮着拿拿东西,其余时刻也是无话。
而这位患者大脑受损,说不出来话。
我们这边,静的离谱。
相比之下,隔壁床就热闹多了。
那位老师很健谈,今天这一上午,有好几次他都在我们隔壁床工作,我甚至都能听到他跟患者唠的家常。
从中得知,他今年25岁,刚刚工作两年,没有女朋友,家住……
剩下的我就自动屏蔽了。
我转头看了看我们杨老师,有些疑惑,不就差了五岁吗,怎么生活状态差这么……
没等我腹谤完,杨老师似有所感,抬眸看了看我。
我赶紧闭了眼,伸手揉了揉眼睛,装作眼睛不舒服。
再一睁眼,一切如常,仿佛刚刚那一眼只是我的幻觉。
我暗自松了口气,转了转自己因为长时间低头而有些僵硬的脖子,不禁觉得自己想太多。
上班这么累,只是态度丧一点怎么了。
正转着,我的耳朵重新接收到隔壁床老师聊天的声音。
那边似乎是患者问了他什么,我没听清。
只听见他那清爽俊朗的少年音,大咧咧地散布开来,
“我没有女朋友,今天七夕都没人跟我一起过…”
嗯,没有女朋友是不能过七夕…
……
等会…
今天是七夕?
我赶紧环视一圈,确认主任没过来,掏出手机。
都不需要我看日历,手机屏幕上的飘窗就已经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确认的那一刻,我冷汗直冒。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七夕,我是有男朋友的。
我连忙去找了许星朗的微信对话框,却发现他今天跟我说的话一如往常,只是简单的问候和分享,丝毫没提七夕的事。
我想安慰自己,没准许星朗也忘了。
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这个假设不成立。
与此同时,我的脑海里突然乍现许星朗昨晚给我发的消息。
实锤了,许星朗知道,他只是没跟我说,他昨晚就想约我来着。
我不禁有些懊恼。
上一次情人节就因为我们闹分手没过成,一年就这么两个相关的节日,这一次再错过,我真的有些过意不去了。
我赶紧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借口去上厕所,实际上是去卫生间给许星朗发信息。
可是人站在蹲坑上方,我却不知道该发些什么。
然而时间紧迫,我不能占用卫生间太久。
正打算发一句“七夕快乐”,再问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我与许星朗的对话框便弹出一句信息。
“宝宝晚上有安排吗?”
我赶紧回了一个,“没有”
按下发送的前一秒,我又觉得自己的文字有些生硬。
于是我加了个字,发出一句,“没有呀”
趁着他还在输入中,我赶紧补上我刚刚那句,“七夕节快乐!”
“我们晚上一起去吃饭吧?”我问他。
我看见对话页面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停了一瞬,随后,他发来一句语音。
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与无奈,“终于想起来啦?”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又暗自庆幸他现在看不到我的反应,回过去一个“嘿嘿”的表情包。
我们说好晚上一起去吃饭,但我却对许星朗说我这边还没确认下班时间,所以让他等我消息再出发。
然而实际上,我早问过杨老师下午的下班时间,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想给自己争取点时间,好去买礼物。
毕竟,中午午休时间太短,我连回家午休都太赶,我不确定我能挑到合适的礼物。
草草地搜了一下附近的礼品店位置,随后,我给我妈发了个信息说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做完这一切,我便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准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