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州飞狐镇的清晨,刚下过雪的街头稀稀落落只有三五行人匆匆走过,每经过一个人,缩在墙角的乞丐们就会迎上去乞讨,虽然多数是一个仔一粒饭都讨不到,但他们还是极尽卖力,缠上两条街都甩不掉,常常要受到斥骂踢打才悻悻离开。沿街的商铺店家多数要午后才开门做买卖,开门做早市的店门口都会站一个手拿杖棍的大汉,一见乞丐靠近,就会恶狠狠扬起杖棍将其驱离。
如此萧条冷清的街头,令人一下就注意到巷角那棵歪歪斜斜的枯树下,那两圈围拢着看热闹的人。他们不像普通看热闹那样七嘴八舌大声嚷嚷,而是全都静立在那里,说话也刻意压低了声,脸上除了新奇疑虑之外,还有一丝焦急期盼。
路过的一位老伯望见,忍不住走前去,踮起脚尖往里探头,刚看到一块龙飞凤舞的“三文知天命”大纸牌,以及一颗小小的脑袋来不及看到更多,就被旁边一个大娘挤了开去,毫不客气赏了个大白眼给他:“排队排队,休想打尖儿!”
老伯见此好奇心更重了,拍拍大妈的肩问:“借问这位大娘,这里在做什么买卖?”
大娘瞥他的眼神就像他是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不是买卖,是神童算命。”大妈压低声回道:“你没看见吗,三文知天命,只要三文钱就能给你算命!”
老伯讶然:“三文钱?如此便宜的算命能有多地道?”
“地道!就是地道才会这么多人愿意在大冷天里排队呢。昨日我自己来,看这神童说的条条精准,今儿便带儿子来算算仕途姻缘。”大娘见自己说话声提高了,立即掩了掩嘴,张望了一下没人发觉才又压低声道:“虽然便宜,但这神童忌讳吵闹和逼问,他要一见吵闹会立马收摊走人,几日都不会再来。所以,咱们都不可大声说话。”
老伯嘶地抽了口气:“这么神乎?”
“下一位。”
这时,人堆里面传来一道平和略显清冷的孩童声,光听声音,都令人感到由衷的折服信赖,大伯赶紧挤进去一窥神童仙颜,可刚看一眼,他的脸就错愕地几乎扭了曲。
神童不该是穿着金大褂,头戴金鳞帽,右手拿着龟壳木格子,左手掐着指头的吗?面相不应该红光满面,眉长耳厚一副仙童模样吗?可这神童不但没道具,连个凳子都没直接盘腿坐地!不但没有金褂金帽,盘发的竟还是根稻草!尤其是那张脸,又黄又瘦状似骷髅,粗布衣衫已够小却还是显得空荡荡,令人怀疑他有没有吃过饭这种东西!不过,认真一看,那双浓眉大眼倒是炯亮有神,如此弱小枯槁,年纪至多一十二,却有难掩的沉稳气度,如此也实属罕见了。
等候良久的年轻男子见轮到自己,立刻蹲下向神童伸出了双手。神童喝了口茶,平声问了句:“算什么?”
“仕途。”神童便徐徐将他手抓过来,低头认真看起了掌。
只见神童视线不停在两掌间扫来扫去,眉头忽松忽紧,却许久不见张嘴,青年男子已紧张地手心冒汗,连一众围观的人也全都噤了声,静候神童神迹出现的那刻。
神童终于放开了手,淡淡看着他道:“郎君天资不算差,参加过不止一轮试考,却一次都没有高中。如今困顿迷茫,不知是否继续考取功名,还是另谋他路。”
那青年男子吃惊地瞪大了眼,不住向神童急点头:“对对!以前夫子常常夸李某聪颖机灵,可李某为何就无法高中?”
神童忖了一下没有搭反问:“李郎君家里是不是从商的?”
李姓男不解回答:“是,家父酿酒的。”
“夫子是否经常拜访你家?”
“……是。”
神童扬起眉:“那就对了。李郎君虽有天资,却不是你夫子口中的天才,不刻苦用功一样不能高中。你那夫子不过想讨酒喝才会去你家,喝高了,自然就胡言乱语了。”
众人听了无不惊叹私语,李性男也是霎时清醒地白了脸:“神童可有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