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在弘文馆里听着鸿儒讲的经筵,总心不在焉。
太子早上站在门边的身影不断的在着他脑海中重复,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这个从来都被人仰视,光鲜亮丽的哥哥在光环背后的落寞和寂寥。
高处不胜寒。
从理智上来说,太子当权对他有利,从着感情上来讲,太子的可怜也让他对太子多了些同情,所以他十分担心这件事的后遗症,心里头惴惴不安的紧。
因为心里头有着事,所以等着经筵完毕,他在着书库里随便转了两圈之后,实在是看不下书,于是便决定回宫了。
晋王府已经修建了大半,因着豫章公主的故去暂时停工,但是最近又开始修建,所以李治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住多久。以前很想离开,但是如今真的要离开这个从小生活的皇宫,他还真的从心底里有些舍不得,所以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在各处转转。
今天也是一样,时间还早,为了避免回去被人大惊小怪,所以他决定转几圈就走,没想到这样一转,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殿下。”武媚娘看着李治出现,松了口气,却又隐隐觉得这说不定是天意。
李治见着武媚娘在这里,愣了一下,准备要走,却又觉得有些绝情,于是便随意的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
“今日无事,便出来走走,没想到会遇到殿下。”武媚娘微微一笑,却是大方得体,“听说今日前朝出了些事,陛下回宫就很生气呢。”
李治听着这话,原本要走的脚步却停住了,仔细的打量了武媚娘一遍,“你特意等在这里的?”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武媚娘笑着低下了头,“妾身只是闲来无事,才到了这里,哪里就能算准遇到殿下。”
“这倒也是。”李治点了点头,看了看来路,然后计算了一下,然后也笑了,“遇到魏王或者是太子,效果也差不多。”
武媚娘见着他这样说,心里头又是遗憾,却也松了口气,“殿下这话,妾身可不敢受。”
“父亲召了谁进去?”李治没有多话,只是淡淡的问道。
“妾身说了,殿下可会记着妾身的好?”武媚娘没有直接告诉他,却是问了这么一句。
“你是个聪明人,”李治笑了笑,然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我们的话,答与不答,有什么区别。”
“都说殿下心肠好,妾身看起来,却是个狠心的。”武媚娘见状,踢了踢脚底的石子,面上是明显的失落,“你就说一句,就当骗骗我都不行吗?好歹妾身也是时刻把殿下放在心上的。”
“你这个话我可不敢信,”李治看着她,却是忍不住笑了,“你放在心上的人一直挺多的。”
武媚娘听着他这话,咬了咬嘴唇,眼里头却是滴了泪珠下来,“在殿下心里头,媚娘就是这样的女子?”
“你是怎么样的人,与我有什么干系呢?”见着她这样子,李治顿觉得老大没意思,转身就准备离开,武媚娘见状,知道过犹不及,跺了跺脚,却是咬着嘴唇说道,“皇上第一个召的是魏相,第二个召的是房相,前后相差不过一盏茶,什么意思殿下自己琢磨吧。”
说完,便是拎着裙摆从着李治身边擦身而过,看似像是被气哭了一样。
魏征?房玄龄?李治在着原地寻思了片刻,然后便懂了意思,让魏征来,应该是情急之下的反应,而后面诏令房玄龄,多半是出于遮掩只叫魏征来的举动。
房玄龄是个老好人,对于太子和魏王,都是什么都不得罪,谁也不巴结的举动。所以皇帝心里头有什么想法问他的意见,他大约只会唯唯诺诺。魏征跟房玄龄不同,或许是早年经历的缘故,后来总表现的咄咄逼人,十分喜欢提建议,更爱给皇帝出主意,皇帝要有念头,问他意见十有j□j都能得到回应。
今天刚发生太子的事情,如今皇帝召这两个人来,明显是为了太子的事情,所以这个时候魏征的态度就很重要了。而魏征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他就是坚定的支持嫡长正统的,所以皇帝要是有废立太子的心思,八成会被他骂的狗血喷头。
所以,太子无忧矣。
想到这里,李治长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露出了笑容。
既然没事,那就可以回宫去了。心中大石落定,李治即刻就决定回宫,至于刚才被他“欺负哭了”的武媚娘,他是压根儿没往心里头去。
那个女人真不愧是武士彟的女儿,投机的手段简直不亚于他父亲。幸好是生而为女儿家,要不然还不知道掀出什么样的风浪。
这世界上,卖聪明才智的女人永远比卖姿色的女人可怕的多,姿色总会随着年纪的增大而老去,唯有智慧,经历岁月的洗练,却会越发老练。
所以对着她的喜怒哭笑,李治总是抱着几分警戒,能用固然不拒绝,却也不愿意攀上太多的交情,更不会觉得,自己能让她动心。
他甚至怀疑,在着那个女人面前,男人除了身份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属性。
武媚娘躲在不远处,眼睁睁的看着他从面前走过,看着浅笑的少年,心里头说不出的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