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再问,对方忽然开口:“那么,你又是何许人也?”
江四九最怕别人问这句,因为一问就不得不说谎,不得不有所隐瞒,但她又不能见人就说“我来自未来”,当下只好又把当初对众人的说辞又说了一遍,什么自己是洛阳富商之女,四处流落云云。
那姓诸葛的少年一边听,一边止不住地微笑,笑得江四九心里直打鼓,等她说完之后,那诸葛少年方转回身去,双手托出一副银铠来。
江四九见之大喜,连忙接在手中,抚摩不已。
那少年再回身,又拿出了一把短刀,递到江四九的手中。
江四九左手托着银铠,心中正自激动,右手再拿起那少年给予的短刀,手一抖,那刀便竖了起来,她在借着阳光一看,果然上头“常山赵”三个字历历在目,手中那历久弥新的粗糙触感,正是这柄好刀一贯以来带给她的感觉,她顿时难掩激动,连气都喘得粗了。
刚看了刀,那少年忽道:“洛阳大户也曾流行教女子练武么?”
江四九没什么心眼,当即答道:“哦!我的武功都是半路学的,谁曾在家学过这些呢?”
她得了良铠宝刀,心中喜不自胜,恨不得立刻就穿上这银铠,跳到院子里练练武功。
少年摇着羽扇,颇有几分自得,觑定了她道:“武艺如何?”
江四九谦虚地道:“差强人意。”
少年点一点头,心道:被人用一箭射中后背肩胛骨上,可见她当时是全无提防,看来的确是半路出家,经验未满,这倒不像是说谎。
他再问道:“那你此刻从何而来,因何中箭掉入水中?”
江四九心想,不管你是不是诸葛亮,我暂且就算你是,如果你真是诸葛亮,虽然目前还只是一个小鬼,但是这时代的人都太早熟,谁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是智慧化身了呢?万一是的,那像我这样智慧不高的人,还是在你面前少开口为妙,免得被人暗笑。
她打定主意,不管对方问什么,只三言两语,答个大概,当即道:“我从徐州来,因……生得美貌,故而……故而有人心生觊觎,所以……”想不到说谎难,夸自己更难,江四九踌躇了半天,才憋出这么几句话来。
诸葛少年点了点头,道:“我救你上岸之时,尝了尝你身上水的味道。当时便发现除了有淮河以西的味道之外,还带有泗水以南的味道,由此推断,你必从徐州沛县经过,难道你竟是从那里游过来的么?”
江四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尝过味道?你尝过水的味道就知道我从哪儿来的?——怎么做到的?”
诸葛少年笑道:“这有何难?淮河之水,软淡清爽,尤其是上游之水,越靠近源头,便越清冽甘甜。你衣服上的水便略有此味。至于泗水的味道么——相对于淮水干流,则多少有些咸硬,还略有一种青荇之气,一尝就尝出来了。”
一边说,一边心道:我天文地理倒也算是精通,但还没到这么神奇的地步,以上言论皆是出自书本,从未经过实际的尝试。再者说,那么脏的水,若非出于必要,谁要去尝?刚才那些推断,倒有一半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为了知道你的真实来历,少不得要虚虚实实,诈你一诈。
江四九哪知道这些,听他这么一说,又恨不能立刻出去,舀他两桶水来喝喝试试看。
接着,那少年又取出一只箭,拿给江四九看:“这箭你可认得?”
江四九正要接过来看,左手托着银铠舍不得放下,右手握着刀也舍不得放下,又不比平时身着武装,又没地方挂,只好凑过去了看。
只见这箭矢燕尾箭头,红漆箭杆,上头用火烙了一个“刘”字。这难道是自己背上的那支箭么?连忙去问那少年:
“恩公,这不是我背上的箭么?”
少年点头道:“不错。这小沛一地,新近有吕布寄于玄德公门下,你这箭矢莫非出自刘玄德?”
江四九“嘿”地一笑:“这你可就猜错了!不是刘玄德,而是刘璋的部下。”——她一得意,就忘了自己打定的注意,话也多了起来。
少年听到“刘璋”二字,心下惊异,一边道:“我也说玄德公尚不至于贪恋美色至此。”一边心中却道:我于姐夫处刚刚得到消息,刘璋为了得到一个美女,不惜私下派出心腹部下,亦即涪水关守将高沛前往长江中下游一带,四处找寻一个女扮男装、与锦帆贼甘宁厮混的少女,难道就是此人?单看她美貌如斯,倒却有颠倒乾坤、令男人魂不守舍的本事,但为何看起来却又如此不谙世事?
他羽扇摇摇,一言不发良久,忽然从唇边吐出了几个字:“甘兴霸……与你有何干系?”
只见江四九大惊失色,直欲上前抓住他的袍袖,因他后退了两步才作罢,颤声问道:“你……有他的消息?!”
少年摇头:“没有。”
江四九顿时大失所望,心烦意乱,自言自语:“不知他是否有事?”
少年道:“他也是被刘璋的部下所伤么?”
江四九颓然摇头道:“不是。刘璋的部下岂能伤到他?”
少年问道:“那么伤他的人,是谁?”
江四九叹息地道:“是吕布。他为了救我,不惜一人与吕布对抗,但……但他……”忽觉要说的话很不吉利,因此没有说下去。
少年想了想:怎么又和吕布扯上了关系?难道吕布也看上了她的美貌?心中不由暗觉这女子真是红颜祸水,当然他向来自负,倒也不准备对她避而远之,不过呢,当然还是先要问问她的打算的。
当下先道:“那么你现下欲往何处?”
江四九毫不犹豫的道:“我当然想先回小沛,看看兴霸究竟有没有死。”
少年道:“只怕小姐暂难成行。”
江四九道:“为什么?”
少年道:“只因你伤势十分严重,若骤然行动,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幸好此时天气转凉,万一感染伤寒阳症,那就非常难治了。”
江四九直到这时才想起自己的伤,她疑惑地道:“恩公,你说我伤重,可我动了这么久好像一点都不疼呀!”
少年笑道:“那是因为药石针灸之效,等药效一过,你若还能再动,那就算我走了眼了。”
江四九奇道:“竟有如此严重?——难道我的伤也是恩公替我治的么?”
少年点头:“然也。”
江四九不想他还会医术,钦佩地道:“恩公懂的也太多了。”
少年毫不谦虚地道:“吾生无涯,而知有涯,有用之术,何妨学之?”
江四九赞同地点着头,心想要是等会不能乱动弹,不如现在把心中的疑问都问出来好了,开口:“恩公,这里到底是哪里呀?”
少年道:“此地乃是庐江郡临湖国一处馆驿。”
江四九听了庐江二字,更是一阵激动,因为就在不久,她和甘宁两人还打下过这里。此时倒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但现下这里,还不是孙家的天下,而是袁家的。
一思及此,她那兴奋劲一下子便没了,而且,忽觉本来简单的人生一下子变得好复杂。
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曹昂今在何处?甘宁是否活着?如果他活着,是否知道自己已经在他的庇护之下,得遇贵人相助,已然没事了呢?
也许该递一封书信,送到丹阳郡,若甘宁活了下来,那么一定会依照承诺去找周瑜,这样的话,他就能得知自己的情况了;若甘宁不知生死,那么告诉周瑜知晓,以周瑜的智慧,定能派人前去营救。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少年贵人是谁,但他一定是个好人——江四九准备请他待拟一封书信,请人送去。
正要开口的时候,她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如果甘宁又坚持要送自己,那该怎么办?不如不说自己现在何处,只说自己已经独自动身去了兖州,若他健在,不必挂怀即可。
主意已定,她又自觉字丑,当即开口请求这姓诸葛的少年帮忙,少年倒是二话不说,一边听她口述,一边替她一挥而就,江四九拿起信纸一看,字迹遒劲有力,力透纸背,端的一笔好字。
那少年写下“再拜丹阳周公子足下”之时,心知这就是写给丹阳周瑜的,暗忖孙策将门虎子,门人故吏众多,最近更得锦帆精兵相助,于攻打庐江之时,已崭露头角。孙策真是如虎添翼,看来此番气象大不相同了。
但孙策一旦南下,刘繇已远赴曲阿,袁公路虽表封自己的叔父做了豫章太守,但朝廷亦派朱皓前来,一郡岂能有两个太守?朱皓无人可投,必求于刘繇,若被二人夹攻,自己的叔父岂能安坐原地?看来自己确乎要回豫章一趟,决不能让叔父一人坐镇豫章。
再者说,她的伤势的确严重,一般大夫也许治不好她,自己虽则年幼,学医也不过数年,但跟随的却是名师,实在不行,豫章也有名医,救人救彻,他也是当仁不让了。
这样看来,与其把她留在这里,不如带她一起回到豫章,再从长计议。
带写完信,交与邮驿之后,少年问江四九道:“还未请教小姐的名姓?”
江四九答:“我叫江四九。——对了恩公,你打算接下来去那里?”
少年点一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答她道:“我欲回豫章,而且行路紧急,你若要病好,便须坐在马车之上,与我同去。”
江四九不再犹豫,点头道:“同去便同去,多谢恩公!”她也不想呆在这里,不管怎样,她实在是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了。
就连眼前这位恩公,自己只要伤一口,恩一报,也要立刻走人,免得多生祸端。
但可惜的是,她还是不知道这位恩公姓甚名谁,当下锲而不舍地问道:“恩公,你的名到底是哪几个字啊?”
那少年想反正我也知道你是谁了,当即笑道:“不才单名一个亮字。”
江四九睁大了眼:“什么?你就是诸葛亮?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你不是么?”
诸葛亮悠悠地道:“我几时说我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去了半条亲命了喂~
再次祝饭卡童鞋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