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几乎没有男人,都是一些老仆妇。陆云有些晕菜,一路走来,所有仆妇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一个读书人竟然走进菜市场里,这看看,那瞧瞧,有时候还问问价,这是多么奇怪的事。
陆云只觉得穿新衣服去菜市场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儿。出了菜市场,往临河商铺走了一段,一个衙役敲锣打鼓满大街叫唤:“售盐喽……七日一售……大伙抓紧了啊……”
一个临河铺面前人潮汹涌,排起长队售盐。走近一看,商铺卖盐竟然还有兵丁把守,真是奇哉怪也。
找个买盐的老头一问,才知道朝廷有榷盐法,乃是官府专卖,而且为了控制经营成本,还不是天天售卖,而是七天一卖。
一群人推推搡搡,把陆云涌到队伍里。不一会儿,便有人对他喊道:“喂,到你了,买多少?”
陆云看到盐巴像小山一样堆在地上,青而不纯,手指头沾了沾放嘴里啄了一口,有点涩。
“随便来点,怎么卖?”
“一斤五十文!到底要多少?”卖盐的官牙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什么?一斤盐就要五十个铜板?陆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官牙瞟了他一眼道:“盐价乃朝廷拟定,童叟无欺。”
“怎么这么贵?比米价贵了许多倍……”陆云粗粗一算,按照这个行情,一两白银才能换来二十多斤盐巴。卧槽,天理何在啊。
“呱噪!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滚一边儿凉快去!”他瞪了陆云一眼道。
陆云看他高人一等的装逼嘴脸就无比厌恶,一点服务意识都没有,竟然还对上帝发横。不就是个卖盐的嘛,还卖的是粗粒吧唧的青盐,次等盐。不知丢人不说,还敢耍横。
“丫丫个呸的,老子吃过的盐比这好十倍百倍,你们卖这些次等的杂盐,竟然还敢这么理直气壮?你们怎么不去抢?!”陆云气呼呼道。
官牙一愣,卖了十几年官盐,没想到今天遇到个愣头青,不仅敢顶撞他,还说什么他们卖的是次等的杂盐,这天下的盐不都一个样?如此口无遮拦的污蔑朝廷,若是引得百姓猜忌,自己这个小吏算是做到头了,刚想要发火役兵丁抓人。正在他身后巡视的一名十分年轻的小官咳嗽了一声,他心一凸,顶头上司巡视,他忙起身见礼,嘴上叫着盐课司大使费大人。
那费大人也不管这许多,一走出来就瞪了陆云一眼道:“打哪儿来的浑人,不知道青盐是朝廷专售么?嚷嚷什么?不买你可以不吃啊,谁碍着你了?”
陆云正要还嘴,他立刻又给一旁的兵丁使了眼色道:“来啊,把这捣乱之人撵走,其余人各司其责,继续售盐。”
两个兵丁得了命令,就欲上前抓陆云,陆云一看这两兵腿脚灵活,而且身板结实,自己只怕不是对手,说不定一个照面就会被打个鼻青脸肿。
好汉不吃眼前亏,走为上策。
他对着费大人和那个恶吏竖起中指比了比,立刻转身就跑。跑了一段距离,见两个兵丁没有追来,便回头不屑大喊:“狗眼看人低的狗官,卖次等杂盐也这么嚣张,知道什么才是好盐么?就不告诉你们,去你妹的杂盐巴!”
陆云骂痛快了,见众人纷纷侧目,他赶紧掉底抹油。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哪门子疯,又不是耍酒疯,竟在大庭广众之下风言风语,顶撞官差。不过,经过这么一通发泄,他倒觉得十分畅快,仿佛发觉了自我,这个样子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卖盐的恶吏当众被人羞辱,早就脸红脖子粗,但是始作俑者跑了没有踪影,他也无处发泄,只得咽下这口恶气,一脸阴霾。
那年轻的费大人转入店铺后堂,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亲随奇怪道:“少爷,那人对您这般无礼,您不生气吗?”
年轻人道:“哪里有那么多闲气可生?人会老得快的呀,我问你,你不觉得那个人很有胆色吗?”
亲随摇摇头:“胆色?我看也就是个无赖,或者就是个怪人。”
那人道:“人是挺怪,穿着宛如读书人,却一点不像读书人,也不知道是哪家大户的公子跑出来逗人耍。”
亲随听了自家公子的话,挠挠头疑惑道:“那人不像逗人耍呀,好像真是觉得咱们卖的盐很次很烂……”
他自觉自己失言,不该口无遮拦。
而那人根本没有怪他的意思,反而惊喜道:“哦?你也有这种感觉?”
他忙不迭地点点头。
那人扼腕道:“哎呀,早知道是这样,应该把他抓来才好。”
亲随不解,挠挠头。
那人自言自语道:“如今让他跑了如何去找?”
亲随奇怪道:“少爷,那人这般无礼,您怎么……”
那人一脸遗憾道:“哎,你不懂的,我就是想当面问他一问,他说的好盐究竟怎么个好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