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在清远寺小住,母亲信佛,长年吃斋,她是个安详的妇人,从来不参与十几个姨娘之间的争风吃醋,她最多的时候是待在自己屋中,念经或是抄经文。
母亲的年纪不大,但在方柔看来,她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十岁,方高懿已经很多年没有去她房中了——最叫人羡慕的方氏正房夫人,过得并不好。
母亲在庙中小住,其实是从一个佛堂搬向另一个佛堂罢了。
方柔并不喜欢寺庙中那凄凉的气氛。
于是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她心情总是不大好的,但她又不能逆了母亲的意思,只得带了足够的书本,以慰藉在寺中无聊的日子。
一日夜里,方柔叫丫鬟掌了灯火,独自一人在房中看书。
五月的夜里稍显凉意,这个贵族小姐只着了一件素白的单衣,披着一件薄薄的丝绸披风,一阵微凉的夜风吹来,风中带着花朵甜腻的香味,方柔扬起脸来,陶醉一吸,她突然想到,这清远寺中有个石榴园,这个时候,满园的石榴花大概是开了,满树艳红定是非常漂亮的。
想到这里方柔决定去石榴园看看,于是套上镶着珍珠的绣鞋,打算叫上丫鬟同去,可唤了几声也不见丫鬟答应道,方柔走到门外,竟见小丫鬟靠着墙角,睡着正香。
方柔微微一笑,她没有叫醒小丫鬟,而是紧了紧披风,凭着记忆朝那石榴园走去。
——如果不是她任性而为,她或许不会遇见他。
或许不遇见他,才是最好的。
在府中,方柔素夜间素来不出门户,不知道石榴花朝开夕落,因此当她走到石榴园中时,竟发现花朵都枯萎了,朵朵蔫在枝头上,叫人很是扫兴。
借着轻纱般的月光,白衣少女脚步轻盈的在花间走走停停,脸上却透露着点点失望的神色。
就在她随意转过一个弯后,看见了孟玠。
——夜凉如水,周遭残花满目。
二人就这样在寂静的夜里堪堪撞见。
少年俊逸。少女秀美。
方柔本以为夜已深了,这又是寺庙,自然不会遇见他人,因此穿的极为随便,柔软的头发披在腰间,连袜子都没有穿上,一双白皙纤纤的脚踝就暴露在空气中。
在猛然见着一个陌生男人后,她低声“啊!”了一声,尔后迅速转过身去离开,哪知她步子太急,一脚踩在一断枯枝上,接着她只感觉脚踝一阵剧痛,身子一斜,便摔在了地上。
孟玠时年刚刚弱冠,他一身如水的白衫,他手持灯笼,在看见方柔后也是吃了一惊,正欲离开,可又听到了方柔吃痛的闷哼声。
他提高了灯笼,见那小姐坐在树下,揉着疼痛不已的脚踝,他踌躇了几番,最后还是转回身去。
“这位姑娘,你脚崴了,可不能揉。”
方柔只听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传来,她抬起头来,看见那个男子竟没有走,他提着灯笼,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高傲的贵族少女陡然间生气了,她脸红得烧成一片,“转过去!不许这么看着我!”
她虽是生气了,模样却还是十分娇憨可爱。
孟玠看着这个连生气都像是撒娇的美丽少女,突然爽朗的笑起来,他蹲下身去,将灯笼提到方柔面前,他戏谑道,“我就看你了,怎么样吧?”
“你!”方柔哪里遇见过这等不规矩的男子?不说她见的男子本来就少,即便是见到了,管对方身份几何,哪个对她不是恭敬有加?她见这个少年一身飘逸的白衫,生得剑眉星目,在灯笼的照耀下,他的眼睛更是熠熠生辉,好似一不小心,连灵魂都会陷进去。
方柔从来没有和一个男子单独相处过,又见他调笑自己,极度气愤下,扭过头去,竟不争气的哭起来。
孟玠更没有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言语,就能叫一个年轻姑娘哭起来,不禁慌忙去安慰,可越安慰她哭得越是伤心,最终,失去耐心的他威胁道,“好了好了,你哭吧,最好哭大声点,我看你样子也是个大家小姐,你使劲哭,引来了所有人,叫他们看看你这幅模样和一个男人待在这里!”
一言完毕,方柔猛然止住了哭声,一双小白兔般无害的眼神看着孟玠,只是还是止不住一抽一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