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话本中两个侠客在过招,循着套路、依着规矩,一招招过得毫无悬念。胜负将分之时,却从半道杀出个人来,并不循任何一人的规矩,招招剑走偏锋,直吓得人回不过神来。
庄夕臻目下就被卫妁吓得回不过神来。
她一张花容僵住,再难有眼泪流下来,要笑更是困难。看着跪在地上无比平静的卫妁,觉得她必是活腻歪了,什么罪名都敢担。
霍诚和温徇也都看向卫妁,神色各异地僵持了一会儿,终是温徇先开了口:“陛下,此事……不是小事,不如回宣室殿再说。”
他果然觉出不对了。
管小酌心中一叹,一边希望他觉出不对替自己辩上一辩,一边又不想他说出太多疑点——若是最终仍扯到了小执身上,这么大的一场安排就白费功夫了。
“回宣室殿。”霍诚点头接受了温徇的建议,又看一看庄夕臻和卫妁,“容华好好休息,婕妤随朕来。”
“诺。”两人各自一应,谁也没再理谁,各听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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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霍诚看上去尚算平静,管小酌也还是难免心中战战兢兢。一道回到宣室殿,在长阶下看到管小执遥遥跑来,面色苍白着一福,道了一声“陛下安”便看向卫妁,眼底有些许感激,更多的是不解。
“没事。”管小酌动着口型浅浅一笑,不再看她,随着霍诚往长阶上去了。
跨过门槛,霍诚回过身来便问了她一句话:“按你方才说的,小执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把事情告诉朕?”
他审视着她,端然是不容诡辩的神色:“实情究竟是什么?”
管小酌沉了沉,看看管小执,一福身道:“许是尚仪觉得那八字到底是自己亲手写下的,怕脱不清干系吧,毕竟……”她话语一停,“毕竟关乎柔嘉皇后的事,陛下总是格外在意些。”
在意,而不冷静。后半句是她不能说的。
霍诚便看向了管小执。
“是……”管小执应得犹犹豫豫,偷眼觑着卫妁,惊魂不定。
“朕再问一遍,实情究竟是什么?”他冷然道,这一次,却是看着管小执说的。
管小酌微愕,左思右想,仍不知哪一步出了岔子让他起疑,明明每一句解释都是说得通的。
“小执!”他厉声一喝,管小执本就心虚,惊得向后一退,脚后跟碰到门槛又忙向前迈了一步,双腿一软,跌跪下去。怔了一怔,贝齿一咬:“婕妤娘子说得是真的,陛下明鉴。”
霍诚一声冷笑。
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向寝殿走去,没有理会任何人。连温徇都不敢多劝一句,管小酌愣了愣,忙提步去追:“陛下……尚仪当年对此事确不知情,陛下别怪到她身上……”
霍诚忽地足下一顿,她险些撞上,带着惊恐看一看他的背影,见他重重一呼气,回过头来:“进来说。”
她只好随着他进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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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落了座后,管小酌方从另一个角度听了同一个故事……
“两年前,禁军都尉府在城门口抓了个女巫。”霍诚紧蹙着眉头,嘴角却挑着点笑,神色复杂得很,“起初以为是卫家的人,后来却和小执扯上了关系。那女巫招出小执企图用符咒驱散柔嘉皇后的魂魄,却只制好了符而未施,似是后悔了,如数付了钱给这女巫,让她离开。”
管小酌后脊发凉:“陛下竟然早就知道?!”
“是。”霍诚点头承认,“朕不敢大意,在宫中暗查了一番,又差人去了陵墓查看,确定无恙。但是小执……朕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神色无奈极了:“小酌就她这么一个妹妹,日后还要她奉养父母,朕不能杀她,所以连这事都不能挑出来。就想等着她认错,此事便揭过不提了——朕也知道她许是觉得事情太大不敢说,这两年里旁敲侧击过几回,她却还是没说。”
所以这二人间……其实是有个不小的心结的?倒真难为霍诚一边存着这样的心结一边还要护小执周全。
“陛下怎的不直接问她?”管小酌出言道,而后径自一哂,“是了……陛下到底是皇帝,若主动去问,她本就不敢说的事只会更不敢说,可话抖出来便收不回去,就一僵到底了。”
“是。”霍诚点点头,哑声一笑,“倒没想到最后让你挑了出来。”
管小酌沉吟着,诚恳道:“当真是被庄容华挑出来的。她拿此事威胁小执,要她从中帮忙,助她一举除了臣妾和卫美人。小执不答应,她就要把此事禀给陛下,臣妾难以估量陛下会怎么治小执的罪,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霍诚轻笑了一声,带着探寻睇视着她,有些不解地问道:“朕若真信了那说法,你就不怕自己没命么?”
管小酌默然,这确是她没有在意的事情,当时事情出得急,她存着豁出去的心思,觉得能护妹妹周全就好,自己反正已死过一回,何惧再死一回?
心下踌躇一阵子,她给出了一番听上去很是精明的回答:“臣妾觉得……陛下毕竟清楚臣妾失忆之事、也觉得臣妾和从前不一样,陛下也亲口说过日后不再拿臣妾当卫家人看,那么兴许这件事放在如今的臣妾身上便不是那么大的罪,好过管尚仪一直都是管尚仪,落下这罪都没的争辩的。”
怪不得她方才在霁云苑中一再提及自己失忆之事,原是打的这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