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大雨滂沱,整个皇宫又忙又脏,人人面上带着惶急的神色,筹备着公主出阁的事宜。不时有泥水随着宫女太监们的脚步而溅落到走廊上,悬在宫中喜庆的红色灯笼在疾风骤雨中不停地摇曳着,那绯色的纱帘更像是江边波浪兼天涌。
雨打芭蕉声、风中竹林的飒飒声,与宫内急促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使得人心越发的烦乱。
皇帝怕安雅公主再在文武百官面前弄出什么幺蛾子,丢了皇家的颜面,只命命妇们与宫女们将她梳妆打扮好了,便匆匆地送进了轿子内。
为了永结秦晋之好,皇帝冒着大雨,亲自站在了午门的城门上,带领文武百官,目送着北奕一行时辰离去。时辰的队伍就像是一条红色的长龙一般,延绵半里路,公主的舆轿乃是风风光光的十六人抬的,在华丽的黄顶红身舆轿后,乃是上百只巨大的箱子,箱子里装着金银珠宝等假装,尽显皇室的气派。
行到酉时,天边的雨势依然不减,和亲的队伍已经离开了京城,到达了京城以北的嘉陵关。嘉陵关的驿站早早的就打点好了,将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给迎了进去。
由于嘉陵关地处荒芜的北方,乃是北方宜西城的一座小郡县,因此驿站并不大,此时,一下子挤进了这么多人,不免显得拥挤不堪。
从这儿往北方看,北方距天河之险,遥遥的河滚滚奔腾,像是千军万马征战沙场一般,过了这条河,便彻底的到了北方的过境了。
由于下着大雨,拥有百年历史的驿站内潮湿不堪,木质结构的房子里,到处都是泥水的印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梅雨时节发霉的味道。驿站中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喧闹的声音似乎要将房顶都给掀开,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却也因为这连天的大雨而烦躁不堪,干不好自己的事,也就更无暇关注别人的事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绿色的身影混进了驿站,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片刻后,那女子又走了出来,鬼鬼祟祟地从驿站的后门溜了出去,骑上了门外廊下的一只拴着的枣红色汗血宝马,将全身都笼罩在厚厚的皮毡子里,消失在了大雨中,很快便与黛青色的远山融为一体。
急促的马蹄溅起飞扬的泥水,哒哒的声音与雨水声氤氲在一起,行到一处山坳处时,斜刺里冲出了几匹黑马,汗血马一惊,前蹄扬起,差点将她从马背上摔下来。
她惊魂未定地拉紧了缰绳,让汗血马的马蹄重新踏在了地上,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几人,只见那几人垂首,恭敬地说道:“楚姑娘,王爷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接下来的路程,就交给我们吧。”
于是,她松了一口气,从汗血马上挑了下来,一言不发的走到旁边山毛榉树下的马车旁,利落的爬了上去,甩落帘子,脱下了自己的皮毡子,躺在了温暖的狐狸毛软榻上,嗅着马车内淡雅的杜衡香,闭上了眼睛。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走了起来,外面的雨渐渐地小了,路也好走了许多,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春梅小。远岸收残雨,雨残稍觉江天暮。
马车行到王府别院,已是天亮时分,女子下了马车,昏昏沉沉的随别院的下人穿花拂柳,一路走过亭台楼阁、水榭长廊,来到一处太湖石层叠、绿荫阵阵的幽雅别院,推开别院的大门,只见画堂寂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花木深深,禅意袅袅。
门边,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正静静地立着,见她归来,素来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
女子走了过去,在经过他身边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伸手撕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九王爷,别来无恙?”
陆琰的微笑瞬间定格在了脸上,然后僵冷的神色慢慢浮现,像是骤冷降温一般,大雪封山,众鸟飞绝。
一个月后。
醒来时,楚绿衣不知身在何处,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安雅公主那张狰狞的脸上,她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体是出人意料的虚弱,艰难地抬起手臂看了看,见手腕竟然瘦的几近皮包骨头,心中不由得疑惑更甚。
怎么才短短几天,她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久未进食的她,此刻胃中空虚,有些疼痛,她扶了扶疼痛的脑袋,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头顶是绣着栩栩如生的金红色牡丹的床帏,身上是月华流光锦做的丝绒被,被子上绣着吉祥的百子图,而身下是千金一寸的小叶紫檀木雕刻的床,床架上的雕纹细腻逼真,看得出来出自宫中的能工巧匠之手。
这是哪里?
她掀开帘子,只见入目的一切金碧辉煌,不同于前朝宫殿的细致,这座宫殿显得更为大气,目光所及之处,少了江南的柔婉旖旎,尽是北方的尊贵大气。雕梁画栋的殿内,以金红两色为主色调,墙壁皆以花椒和泥涂抹,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与内室千金难求的沉香混合一起,将皇室的奢靡之气彰显无遗。
似是听见了内室的动静,一群宫女绕过雕刻着龙凤合鸣的金箔落地屏风,垂首迈着小碎步恭敬地鱼贯而入,恭敬地行了个礼,齐声说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奴婢伺候皇后娘娘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