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正因为他不知道你和表姐还有叶薇的关系,不可能像我这样猜到是你告诉她的,所以,大概只能理解成山精鬼魅了吧……”
腊月里难得没有下雪的夜晚,叶薇裹在狐皮大氅里,一块块数着整齐的地砖。脚上是名贵的丝履,顶端的花纹十分雅致,每走一步鞋尖便从裙脚下露出来,端端踩上地砖拼接处,她越玩越觉得有趣,简直有些沉溺其中了。
皇帝许久没听到身边人的动静,转头一看才发现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鞋子,不由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等着她。
叶薇没发觉他已经停下,依然饶有兴致地朝前走。她原本便只落下他两三步的距离,所以很快就走到了他的面前。丝履和丝履挨到一起,她脑中还在诧异他怎么不动了,身子却已不受控制地撞了上去。
“陛下……”
他一把握住她腰肢,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小臂,避免了被横冲直撞的姑娘撞倒的悲剧。
四目相对,她有些尴尬,他面无表情,“叫你出来陪朕散步,不是让你来玩的。”
这么冷的天,大晚上出来散步,鬼才信他!
叶薇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他憋着不说,她就不想去探究。最近遭受的冲击太多,她光是理顺自己的感情就累得半死,谁有耐心去管他啊!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那样,只要他不杀她,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您不讲话,臣妾无聊得紧,只能自己和自己玩了。”
他松开她,“朕不讲话,你不会找话讲?跟个闷葫芦似的,以前也没见你这样。”
叶薇嘟囔,“臣妾不敢啊。身为待罪之人,还是安静些好。”
“待罪之人?谁说你是待罪之人了?”
她看着自己洁白纤细的手指,不说话。
那天他问起她和谢怀的关系,她发了疯打算坦白相告,他却不肯相信。既然如此,他定然是觉得她有意蒙骗他。
欺君之罪,再加上朝中宫中的不断攻讦,她可不是坐等他发落?
叶薇觉得自己最近的状态挺消极。原本只当他是个复仇的工具,却在不知不觉间动了真心,偏偏她还发现得有些晚,形势已然陷入僵局、不得破解。
据实以告行不通,她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感叹还好自己陷得不算太深,抽身而出还来得及。
如果他真的要处置她,就随他吧。打入冷宫抑或囚入永巷都行,离开的计划一直在进行中,她不再万众瞩目也是件好事,到时候行事还方便许多。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苦笑。原来是因为不爱他,所以决定离开毫无留恋;如今动了感情,却还是想走。只因这颗心不再完全听凭自己差遣,而他又是她无法掌握的存在。
身为君王的女人,要承受的东西已然太多,如果连感情都交付了出去,就相当于把命也交出去了。
说到底,她还是个自私的人,做不出那种为了情爱生死不顾的事情。
“阿薇?”
她展颜一笑,主动转移话题,“您前些日子审了江承徽和乔美人,不知道有什么收获吗?这么一直把她们关着,大家也跟着悬心,拖久了毕竟不好。”
他脸上有微妙的变化,“收获吗?确实有个收获,朕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叶薇想问是什么收获,却又觉得这件事不是自己可以置喙的,遂识趣地忍住了。她对江宛清总是存着忌惮,那女人看着不声不响,实际上对叶薇嫉恨很深,她总觉得她会闹出什么事来。
比如她现在就很怀疑,审问那天她到底有没有跟皇帝吐露什么不利于她的消息?
想到这里又有些烦躁,这宫里果然是个不得安宁的地方。皇帝的女人太多,她的敌人也太多,到处都是算计、时时都有阴谋,她在这里待了一年多简直没一天清静。
能走就走吧,反正他都不肯信她,干嘛还在这里耗着?等着和贤妃抢皇后宝座吗?那还真是斗个没完了!
微凉的手指捏住了她下巴,他凝视着她,轻声道:“你不想知道,朕有什么收获吗?”
她眨了下眼睛,“臣妾不敢僭越。”
“没关系,朕许你僭越。想知道吗?”
“陛下既然准允,臣妾愿闻其详。”
他笑起来,“这口气,搞得好像朕求你听一样。也罢,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咱们得有来有往。”
她警惕起来,“您想从臣妾这儿知道什么?”
他拉住她的手,密密实实地握在掌心,“别紧张,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已经回答过一次了,朕想再听一次。上次在永乾殿,朕问你谢怀与你的关系,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叶薇简直是寒毛倒竖,这会儿让她再去重复当时的蠢话绝不可能,立刻道:“那时候臣妾犯了糊涂,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臣妾与天一道长当真没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讲出那种胡话来……”
“胡话?确实像是胡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呢。”
说完叹口气,他看着眼中暗藏不安的女子,貌似漫不经心,实际所有注意都集中起来,确保不错过她每一丝表情的变化,“真是凑巧,那天晚上,江承徽也是这么说的。”
叶薇瞠目,“她说什么?”
皇帝伸手,按上了她的头顶,像是大人在抚摸小孩子,“她说,你不是人,是山精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