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数年,玲珑早就习惯了一夜过来、梨花盛开的雪景。肖璃一大早进了宫,玲珑拢着毛茸茸的袖笼,金丝铜胎暖手炉包在袖笼之内,无限温暖。
孔妈妈给玲珑来送袖笼的时候,曾说,到底是宫里传出来的东西,又漂亮又实用。盛花儿捂着嘴笑:“孔妈妈不知道吧,这正是当年王妃在宫里发明的,后来娘娘们人手一个。”
有些小事,可以瞬间让人刮目相看。自打这回以后,孔妈妈瞧着玲珑的眼神,便少了些傲慢。
麻雀是最不怕冷的,它们从树上飞下,在雪地里四处啄着,找东西吃。玲珑想起在宫中,曾经有多少与雪地里的麻雀有关的故事啊。绮罗、月霞,杨枝……想起这些,真是恍若隔世。
盛花儿从忘忧小院的门外走进来,脸色却不太好看。玲珑追问半天,盛花儿终于说道:“王妃,奴婢并不是个搬弄是非的。不想告诉您,也是怕惹您生气。奴婢想管着自己的嘴,又觉得有些人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嘴,奴婢的心中就不免生气。”
玲珑知她定是又从哪里听了闲话,冷笑一声道:“你若总是不告诉我,便是纵容她们。要么,就当她们放屁,别往心里去。若听了实在不忿,这口气顺不过来,那就告诉我,我来替你出气。”
盛花儿脸一阵红一阵白,显然内心在激烈地交战,如果不说,自己到底是个息事宁人的好人,还是姑息养奸的帮凶。好在,还是她对王妃大人的忠心,战胜了自己的怯懦。
“方才我去厨房,出来走到葆光殿旁,却听见宝笙与宝珠在说话……”
玲珑一听,心中不由冷笑,宝珠倒是个单纯的,不过这宝笙嘛,只怕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原来是宝珠将王妃的衣裳送去洗衣房,让宝笙见了,便挖苦道,从秋天嫁过来到冬天,做的衣裳还是那个尺寸,还说,这要是在别的王府,早就该张罗着给王爷纳侍妾了。”
玲珑挑眉,这丫头果然尖酸刻薄。妖媚惑主,还可说是想挣个好前程,在玲珑的观念里看来,也不算十恶不赦,可说这样的话,便是内心狭隘了。这种人极易被挑啜,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当即叫了孔妈妈前来,问这府里的丫鬟若到了年纪,是个什么处置。孔妈妈毫不犹豫地说:“配了未婚的仆从。”
“若我看着难受,不想让她在府里呢?”玲珑又问。
孔妈妈一愣,难得地笑道:“老奴以为王妃是想给盛姑娘找个人家呢。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看谁不合意,自然是撵出去。”心中却有了点数,定是宝笙那丫头又管不住眉眼管不住嘴。
反正她那样早晚也留不得,孔妈妈虽说防着玲珑,却也一心为着王府。谁要是伤了王府的风化,她孔妈妈第一个留不得。
王妃大人倒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她想了想,道:“撵出去容易,蛮体面一个姑娘也就完了。要么卖到别的府中,要么被娘老子领回家受人笑话。”
“当奴才,头一遭便是谨守本份,若连这点也做不到,在一府立不住脚又能怪得谁来。”
玲珑点点头:“难得孔妈妈知礼,有您这样的老人家,是我王府的福份。谨守本份,真是极重要的一句话。”
孔妈妈何许人也,一听玲珑这话,大有深意,不无提醒自己的意,顿时打起精神,不敢造次。“不知是谁不合王妃的意?”
玲珑将手从袖笼中抽出,轻轻地在栏杆外的积雪上一指划过,轻轻一笑道:“雪好冷。”
孔妈妈凝神屏息,不敢说话,偷眼瞄了一眼盛花儿,却见盛花儿悄悄地对她摆摆手,示意王妃大人不太高兴,不能乱说话。
唉,虽然盛花儿是王妃从宫里带出来的,虽然人家也是美貌出众的,可她多么平和本分,虽不是那么机灵,可与人为善,渐渐地赢得了府内众人的喜欢。孔妈妈一阵感叹,真正还是那四个字——以德服人啊。
果然,玲珑当了一刻“文艺女青年”,回到了少奶奶状态:“各人自扫门前雪,莫怪他人瓦上霜。看似批评,我倒觉得,能做到也算美德。偏有人,门前雪还未扫干净,倒喜欢无端地说三道四。”
玲珑的眼神逐渐严肃起来,将孔妈妈看得心中发毛。王妃几乎没有动过怒,可王爷对王妃的溺爱,让孔妈妈对王妃愈加忌惮。
女人在一个府中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其实是男人给的。
“本王妃嫁到王府,也只数月吧……”玲珑故意问道。
“是,王妃九月初二嫁进王府,如今正月未出,未满五个月。”孔妈妈回道。
“听说宝笙很替王爷着急,怪本王妃自己不见动静,也不替王爷纳个侍妾。”玲珑一弹手,将那堆积雪弹得飞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