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你,少说两句!”叶根不耐烦了起来,可黄小玲的声音却立刻拔高变尖,将他的反抗盖得死死的:“我说两句怎么了?你赚不回银子来还不让我说两句?你也不看看,咱们家里里外外的哪里不用钱?今天下午我摸着根旺的脑袋还有些烫呢!这要是真病了,你有钱给根旺请大夫吗?”
叶根嗫嚅着说:“这不是没病吗?要是病了就给他熬点姜汤,喝下去一准能好。”
“姜汤?你儿子可还这么小,姜汤那么辣的东西能喝吗?我看你是穷疯了吧你!”黄小玲立刻就大喊大叫起来:“今儿可是下着雨呢!他脑袋热乎乎的,下着雨你就来接我们了!你这成的什么心!你……”
“别吵了!”爷爷开了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慑力。
黄小玲立刻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没了声响,当着公公的面,她又不好撒泼,只好恨恨地白了叶根一眼,低头吃起饭来。
“爹,我箱子里应该还有些银子,呆会吃完饭我就拿出来。”叶红杏记得自己来这个家的时候姥姥给她装了个小箱子,里面还有十几两银子。
“杏儿,你有这么多银子?”叶根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甭想拿闺女的银子去赌钱!”桂芬立刻又瞪起了眼睛。
“啪!”爷爷忽然把手里的筷子扔了,筷子在桌上跳了两下,倒插进了叶根的饭碗里。
“就知道银子银子银子!我看你们想银子都想疯了!杏儿的银子那是她自己挣回来的!你们也不看看你们多大年纪了!人家杏儿可还比你们小着一辈,你们就这么不要脸?啊?就盯上人家杏儿辛辛苦苦挣回来的银子了?你们还真行啊!趁早都给我滚出这个家!我不愿意看见你们!”爷爷这次是真的怒了。
叶根平素喜欢跟人赌钱,而且十赌九输,每次回家来之后就会跟两个妻子吵架,黄小玲他吵不过,就跟吴桂芬吵。连带着老爷子都烦他。现在听他话里的意思是想着把主意打到叶红杏带过来的那些银子上面,老头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爹,我不是想拿她的银子。这不是根旺显生病了吗?我是想着万一根旺发了烧生了病,咱们手头又紧,就先拿杏儿的银子给根旺看病,反正根旺是她弟弟,她也不会不愿意的,是不是啊杏儿?”叶根后一句却是在朝叶红杏挤眉弄眼。
叶红杏为难,她很不喜欢黄小玲,可叶根旺还是个孩子,她就算再不喜欢他娘也不能把憎恶牵扯到无辜的婴孩身上:“爹,要是弟弟生病了,我会把银子拿出来的。其实咱们都是一家人,谁要是生病了,只要我还有银子,我就一定会拿出来给他治病的。”
“看看,杏儿就是会说话,杏儿,今晚别跟你爷爷一屋了,跟二娘睡吧,二娘屋里宽敞。”黄小玲大喜之下,浑然忘了叶红杏是她的眼中钉吴桂芬的女儿,开始努力巴结起小杏儿来。
“不了,我已经答应过爷爷了,而且……”叶红杏忽然伸胳膊抱住了爷爷的右臂:“我和爷爷还有许多悄悄话要说呢,对吧爷爷?”
爷爷愣了一下,呵呵笑了,伸左手捋着胡子:“对!对!我的小杏儿还有许多悄悄话要跟爷爷说呢!”
“对了杏儿,你今天上学都学了些什么呀?跟娘说说。”桂芬从来都没上过学,所以对于私塾里会有哪些活动很是好奇。
“就是看了些书,先生教了几个字而已。”叶红杏轻描淡写地说。
“杏儿就是聪明,听说她去年还越级考试了呢!”叶根见家里气氛很好,便顺便将去年年末叶红杏在私塾里的考试成绩说了出来。
“可惜,是个女娃娃。”爷爷感慨。
“女娃娃怎么了?古代还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呢!我们女子可不比你们这些男人们差!”黄小玲尖着嗓子叫道。
“就是,二娘说的对,要是没有我们女人,你们男人可就糟糕得很了,不会做饭,不会做衣服。”吴桂芬轻掩着唇笑道。
“要是没有女人,谁来生娃娃?”叶红杏也紧跟着接了一句,然后大家就都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
叶红英吃饭吃得很快,吃完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出了门,不一会把自己被子给搬了过来。今晚她就要和爹娘一起睡了。
“姐姐!”叶红杏瞅着叶红英吃力地将被子抱进了里屋,然后又抱着属于她的那张被子换回到西厢房子,忽然大声叫了一声。
叶红英忽然顿住了身子,霍地转过头来,定定地瞅着叶红杏:“怎么了?”
“谢谢你!”叶红杏说,她在微笑着,眼神里充满了暖意。
她是在真心诚意地感谢她,因为叶红英也接收到了这份谢意,可她似乎习惯了冷漠和冷淡,只是轻挑了挑眉头:“为什么?”
“谢谢你愿意跟我换睡觉的地方,我很喜欢和爷爷在一起。”叶红杏笑着走了过来,伸胳膊抱住了被子的另一边,悄声跟叶红英说:“咱爹打呼噜的声音很响,吵的我睡不着觉。”
叶红英别过头去,当先走进了黑暗之中。
叶红杏还是不知道冷漠的姐姐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这让她总是处于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不知是该大胆地跟姐姐亲近,抑或是继续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因为下了雨,这个时代的晚上又不像叶红杏上个世界里那样每天都有着丰富的夜生活,所以在晚饭过后,一家人早早地就各回各屋去休息了。
叶红杏陪着爷爷来到了西厢房。跟三间北屋不一样,西厢房显得有些新,建造的年代应该比三间北屋要晚上几年,大梁和椽子之类的还能明显看得到原木的颜色,而不是像三间北屋那样已经被熏得黑漆漆的了。
爷爷的房间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奇怪味道,叶红杏一进屋的时候就嗅出来了。
这是老年人所特有的一种体味,每一个老年人都不例外,就算是你有超级洁癖,就算你超级爱干净,可只要你步入了老年,你的身体就会在你不知不觉之中散发出一股异味来。
叶红杏丝毫不以为意,见爷爷已经坐在炕头上,就着一盏不知道点了多少年,遍体都油迹斑斑的油灯在抽烟,叶红杏也毫不认生地倒着坐了上来。
“杏儿,你今年多大啦?”爷爷吧唧了一口,吐出一股淡蓝色的烟雾,烟雾袅袅,很快被从窗缝里钻进来的凉风给吹散。
“四岁了。”叶红杏伸出小手轻挥,爷爷吐出来的烟又飘到了她面前。
“四岁了,呃……”爷爷似乎陷入了回忆:“当年,你被产婆抱出屋的时候,还只是那么小,身上还带着血,你爹嫌你是个女娃娃,要把你扔了。唉!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爷爷,那个时候他们为什么要扔了我?就因为我是个女娃?”虽然明明知道原因,可叶红杏还想听爷爷亲口说出当时的真相来,毕竟,她刚刚穿越重生之前的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只能靠猜测。
“你娘当初在怀你的时候受过伤,肚子上挨了一下,听你娘说有可能伤到脑袋了,所以你爹怕你生下来是傻的,又见是个女娃娃,就想把你扔了。”爷爷又抽了口烟,忽然间抬起手揉了揉眼。
“爷爷,看来当初我娘肚子上挨的那一下没白挨,我非但不是傻的,相反还非常聪明。”叶红杏自嘲地笑,可笑着笑着,她却笑不出来了。
她想哭。
爷爷却比她先哭了出来。
“爷爷,你哭什么?你别哭了。”叶红杏像个小大人儿似的轻拍着爷爷的背,柔声安慰。
“杏儿,你别怪你爹娘,他们其实也不是故意要把你扔了的,他们怕生下个傻姑娘来,一辈子的拖累啊!”爷爷呜呜咽咽,擦的手上都是泪。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叶红杏像哄个孩子似的哄着爷爷。
好不容易爷爷不哭了,屋子里又沉默了下来。
“杏儿,你这么聪明,真的是太好了。”爷爷似乎还没从悲伤中缓过神来。
“是啊,我很聪明的。”叶红杏自己把自己夸成了一朵花。“要是你奶奶活着……唉!”爷爷又说了句半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