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赏了宫女来伺候侯夫人吃药,曾氏定然要安排地方,不管这宫女到底在不在这侯府住,尊重是必须的。
陈旭垣却有点不满意的问陈熙华:“刚才你怎么就不说话,大爷如今跟着你学部务,你是说得上话的,你就下个气求个情,大爷难道就这点脸面都不给你?你半点儿不理睬,如今你母亲要进佛堂,这外头人知道了,怎么说咱们家呢?”
他越想越气:“你也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你母亲就算平日里与你有些龃龉,到底也是你母亲,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瞧着?真是翅膀硬了,眼里就没有长辈了不成?你母亲无非就是嘴上厉害了些,你做儿子的,难道还记恨?你退一步半步的,咱们家也好了,我也就不操这些闲心,这也就是你的孝心了!你还吃亏不成?依我说,明日你备了礼,去见大爷,给你母亲求个情才是!”
陈熙华对他爹的了解可谓是天下第一,带着笑听完了,才伸手扶了陈旭垣,扶着他回房,一边轻声细语的解释:“爹您老明鉴,这咆哮宫门是个什么罪,您老没有不知道的,要说脸面,儿子虽说奉旨伺候大爷,那也是因着您老有脸面,儿子才有这个脸面的,您说是不是?大爷跟三爷今儿这处置,爹您细想想,原本是请旨申饬,降夫人品级的罪,如今一点儿明面儿上的处罚也没有,还不是因着大爷与三爷慈悲,看着爹您的颜面,才赏给咱们家体面,外头有什么好说嘴的呢?夫人身子不好,茹素念佛也是常事,就是宫里头的太妃们,也是礼佛的,谁敢说一句呢?断然没有外头人可说嘴的地方。如今就是这处置,只怕大爷与三爷也是担着干系呢!如今咱们只有暗地里念着大爷与三爷的好处的,若是不识趣,再去求,大爷那脾气,恼起来连圣上都是敢顶撞的,儿子这脸面能算什么呢?到时候真下旨申饬,又降了夫人的诰命,咱们家那才是真没脸面了……”
说着他停了一停,给陈旭垣消化的时间,亲手倒了杯茶奉给陈旭垣,这才接着说:“爹若是觉得真要去求一求大爷,儿子自然破着碘颜也要去的,只是天威难测,儿子不敢不把担忧先说一说,爹您看……?”
陈旭垣顿时就被将了军,十分踌躇,想了半日,才说:“既如此,且先不动吧,只是你母亲……”
他叹口气,陈熙华笑道:“大爷既然没说时限,那反是好办,过些时日,这事儿冷下来,没人注意了,我随着大爷办差的时候随口提两句,只说夫人好了,再讨大爷一个示下,大爷是个慈悲的,想来就点头了呢?”
陈旭垣一想,果然妥当,才说:“那也罢了,你只放在心上才好。”
陈熙华笑道:“那是自然,爹只管放心罢了。”
又说些贴心话安慰了陈旭垣半晌,服侍他喝了一盏茶,陈熙华才退出来,回了房,曾氏才问他:“大爷赏的宫女我安排到佛堂外头的那排走廊拐角的两间排屋里了,看大爷给她的钧令住不住随她,父亲是有些不欢喜吧?”
陈熙华便道:“很妥当。父亲那里不要紧,父亲好哄的很,过两日,我请父亲的清客吃酒,前儿我隐约听到一句红袖添香什么的,若是父亲有这个意思,倒是好办,待我问问看。夫人也不用咱们操心,大爷既赏了人,夫人的起居饮食问医吃药咱们一概都不要再做主了,夫人好不好,什么时候好,都与咱们无干了,统统交给大爷就是,你只吩咐人,不管人家要什么支什么,只管给,多的一句话不要问。”
“是!”曾氏应了。
这些陈熙华说起来,其实都是极为轻松的,到这个时候,才露出一点点凝重之色:“先前宫里的情形你可打听清楚了?我听说大爷勃然大怒,发落了银姐儿,原是为着璐儿?”
曾氏也有点忧愁的说:“进宫之后,璐儿就被大公主传了去,银姐儿跟着璐儿一起去的,不在我跟前,事情闹出来了我才打听的,宫里也不好打听,就听到几句,好像是林阁老的外孙女儿摔进了水里,银姐儿当着人说是璐儿推的,唉,她们小孩子不懂事,哪里知道宫里这样大的事,自然处处都有眼睛看着的,后来大爷来了一问,就有黑骑卫说了,是吴家的那个姐儿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大爷就恼了,直接把银姐儿撵出了宫。”
曾氏斟酌了一下:“我原想着,或许大爷如今隐约已经是储君了,圣上放权,有些人和事就交了与大爷斟酌着办,今儿又是圣上的好日子,大爷见有人这样不懂事,一时恼了,也是有的,与璐儿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凑巧罢了,只是后头这事……”
先前还可以说是巧合,或许别的小姐撞到这样的事,大爷也一般处置,可后头杨夫人闹起来,大爷这一连串的做派就不寻常了。
陈熙华微一点头:“先前那一个时辰,大爷去了璐儿房里。”
虽说黒\骑卫接管了武安侯府的防卫,但到底这是陈熙华的地盘,进不去听不到话,但去了哪里却是不难知道的。
曾氏的忧虑得了证实,虽还掌得住,脸上神色却是有些勉强:“璐儿前阵子有些烦心事,又不肯说,我猜想她是情窦初开,孩子有些心事也是常事,她年纪虽小,却是个懂事孩子,我向来是放心的,可若是大爷…”
若是情窦初开是为着大爷,就不是小事了。
陈熙华却说:“你难道不懂,若不是大爷,那才是个麻烦事!”
曾氏恍然大悟,却说:“就算圣上准了,可天家之事,与别的人家不同,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心里也并不愿意。”
陈熙华难得的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很是,我也并不情愿,若说君恩圣眷,我们家原也用不着沾这样的光,可这件事却不由我做主,公主府如今的情形你也清楚,公主一心钻营,还不就是为着能攀上这个,大爷有心,公主断然没有不肯的。”
曾氏是个明白人,道:“怪道呢,先前夫人那样子,这事儿又与璐儿有关系,夫人是个糊涂的,我怕夫人迁怒,我又是晚辈,一时拦不住,委屈了璐儿,原打发了人请公主的,没承想这会儿也没来,刚刚你进来之前我才听到回话,公主到宫里郑太妃跟前哭委屈去了。”
郑太妃是太宗朝孝端惠皇后的亲侄女,安国公府的老姑奶奶,进宫就是妃位,只是命不好,也没生出一儿半女来,却也因此没卷进夺嫡战里去,坐山观虎斗,她又是个伶俐的,自己没依靠,便广结善缘,倒落了个尊荣一生,如今贵为太妃,在老一辈娘娘中位份最高,又兼有个老一辈的体面,当今圣上也要给几分脸面。
陈熙华便知道静和大长公主这是怕今日的纠纷传出去,有人说周宝璐的闲话,坏了她筹划的大事,是以急着要趁热钉死顾雪银,只要全是顾雪银的错,那就没人能说周宝璐的不是。
陈熙华沉吟了一下,吩咐道:“这事儿先看着罢了,你平日里多瞧着些璐儿,有些该教的你教教她,宫里的情形你也跟她说说,不管如何,心里得明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