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贵妃微笑,说了句:“阿弥陀佛。”
卫贵妃跟前坐着的是她的娘家嫂子卫文氏,如今的通政使文大人的长女,当年文大人在四川任职的时候,因着出身寒门,背后没有靠山,女儿到了花季居然高不成低不就,他看得上的人家,人家嫌弃他出身低了,看得上文家的人,文大人又看不上,拖了一阵子,最后嫁了给四川望族卫氏的长房庶长子做了填房。
只经过这些年,文大人升迁一帆风顺,而卫家长房选秀进宫做才人的卫氏竟一路生了皇子公主,得了帝王宠爱,封了贵妃,飞上了枝头做了金凤凰。
不仅是卫家仿若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了头,就是文大人,也是春风得意至极。
这位卫文氏,还不到三十的年纪,样子只是平常,却显出些精明像来,行事说话无一不干练,嫁了进卫家门,迅速的了解了形势,就很快的与丈夫的生母容姨娘拧成了一股绳,对抗主母,不仅对容姨娘做出十二分的孝敬来,就是对丈夫的原配留下的女儿、同胞的兄弟妹子也是关爱备至,迅速的站稳了脚跟。
而容姨娘本身得夫主宠爱,陡然又添了助力,在后宅越发的与主母分庭抗礼起来,斗争了十几年,有输有赢,卫贵妃在家里的时候就十分亲近这个嫂子,如今自个儿好了,给兄长谋了个好职位,一家子搬进京来,卫贵妃更时时招了文氏进宫说话儿。
这会子文氏见燃墨鬼鬼祟祟的样子,便对卫贵妃笑道:“娘娘有事儿,臣妾便先告退了。”
卫贵妃忙叫住她,笑道:“嫂嫂别急,正巧嫂嫂在这里,也好帮我参详参详。”又对燃墨道:“我嫂嫂不是外人,你就当面说一说也没什么要紧,说不定我嫂子赏你一个主意,竟比你想的好呢。”
燃墨忙笑道:“娘娘说的是,我能知道什么,舅太太见过知道的自然比我多了十倍不止,奴婢这儿正好有一件烦难事儿,求舅太太赏一两句话,就什么都有了。”
就把东宫的剑拔弓张说了一遍。
当然燃墨说话,语焉不详,不少细节都不知道,且能打听到这些,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使了不少银子的结果呢。
卫文氏点头笑道:“你能这么快听到这些东西,倒是真有心了,不愧是娘娘跟前得用的人。只是你还是动的迟了,东宫这样的局面,你早该想到才是,你在娘娘跟前伺候,娘娘又倚重你,你就越发该替娘娘想在前头才是。”
燃墨恭恭敬敬的道:“是,只是东宫今儿的事,怎么预料的到,奴婢还不大懂,还请舅太太教导。”
卫文氏就一脸诸葛亮模样的对卫贵妃道:“以臣妾想着,东宫太子妃与侧妃争宠,这简直是定然会有的事儿,早前吴侧妃是如何得宠的?进宫一两年,太子专宠,东宫尽付她手,那会子我还在四川呢,都听人说到这事儿,那荣宠简直就不用说了。如今太子妃进宫,本身就是尊贵人儿,且年纪又小,金尊玉贵公主府养大的嫡出小姐,能忍她?笑话!就算太子爷,一则要给嫡妻体面,二则刚大婚,正是新鲜时候,自然也就跟以前不同了,冷落吴侧妃简直是必然的,前阵子,不是太子妃收拾吴侧妃,把她妹子送给二殿下了么?吴侧妃心里只怕恨毒了她!”
卫贵妃心中十分赞同,心想,换成我,我也自然要趁这会子收拾吴侧妃呢!嘴里却说:“太子妃娘娘实在有手段。”
卫文氏却不以为然,笑道:“也就在娘娘跟前,又是信得过的奴才,我才说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子妃娘娘也太心急了些,她不过是仗着自己身份,又有太子爷宠爱,立足未稳便先与吴侧妃结下这样的死仇,实在不智,吴侧妃到底进宫早两年,又得专宠,在东宫定然有所经营,太子妃娘娘这么急着发难,其实也是觉着受到了威胁呢,只是未免太早了些,大约也是年纪小,又是尊贵着长大的缘故,不知道世事有多难,在夫家过日子,和娘家怎么能一样!”
卫贵妃连连点头,嫂嫂果然有智谋,看的透彻。
卫文氏又问燃墨:“你这会子预备怎么办呢?”
燃墨心中一凛,卫文氏这样问,显然是卫贵妃把自己的底全交了给卫文氏,所以卫文氏对自己的身份,差使一清二楚。
燃墨越发小心的道:“奴婢今儿打听到,这跟着吴侧妃去送汤的丫鬟叫香兰,是吴侧妃幼时乳娘的女儿,当初吴侧妃进宫的时候,带了两个丫鬟,上月有个叫丹青的丫鬟病的不大好了,吴侧妃去求了太子爷恩典,放出宫去,吴家又送了这个丫鬟进来,奴婢打听着,这丫鬟不是个省事的,心也大,以前在吴家,伺候那位二姑娘的,这会子刚进宫就话里话外的在吴侧妃跟前悄悄儿的抱怨太子妃娘娘,今儿也是她打听着太子爷回了宫,去益香斋小书房歇中觉,撺掇着吴侧妃去送汤呢!”
卫文氏哂笑:“蠢货,今后不知道怎么死呢!”
燃墨看了一眼卫贵妃的面色,又道:“奴婢还打听到,这香兰却是吴侧妃另外一个从江南带来的丫鬟墨染的两姨表妹,奴婢觉着,或许正是个好机会呢?她虽被撵到后头去了,但今后去找表姐说说话儿,给点东西,也是尽有的。”
卫贵妃想一想:“你说的很是,咱们只要把她捏在手里,总是那边儿一个破绽。”
卫贵妃与卫文氏都清楚,虽说吴侧妃靠了过来,但作用有限的很,只能指望她在整治太子妃的时候出力,要想叫她拿太子爷的机密事来说话,却不可能,到底是东宫侧妃,太子爷没得好,她只有更惨的。
可是丫鬟就不一样了,能靠近东宫如此里头的丫鬟,若不是有这样的大变故,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卫文氏就对卫贵妃道:“这丫头伺候娘娘果然有心,娘娘只怕要赏她呢。”
卫贵妃就矜持的点点头,十分言听计从。
燃墨连忙跪下谢恩。
卫文氏就笑道:“你先别急着谢赏呢,你的差使还没完。”说着就对卫贵妃道:“以臣妾来看,这事儿娘娘倒是不用急。”
“哦?”卫贵妃奇道,这可是个好机会呢。
卫文氏笑道:“说起来,亏得娘娘前儿英明,留下了一个好机会。”
说着就看燃墨一眼,然后指了指禧妃娘娘的方向。
卫贵妃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抚掌轻笑道:“果然是嫂子有智谋!咱们不用动手,却不仅能事事尽知,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卫贵妃越想越是得意,越想越是满意,不由的说:“这还得感谢吴侧妃呢!”
卫文氏也是得意的一笑:“娘娘要好生赏她才是呢,哈哈。”
燃墨恭谨的立在一旁,低着头,卫贵妃和卫文氏都看不到她的表情,并不知道她心中凛然,侧妃娘娘跟她说完了这件之后,曾跟她说,若是贵妃娘娘要她去把消息漏给禧妃娘娘,只管去做,并不要紧。
此时燃墨心中越发的敬畏侧妃娘娘,这样的算无遗策,是何等的可怕。
过了一日,燃墨悄悄给侧妃娘娘回了话,至此东宫已经安排停当,挖好了坑,抛出了诱饵,就看谁心怀恶意了。
布置停当,周宝璐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并不希望这个诱饵真的能钓上鱼来,可是若有鱼儿一定要蹦出水面,她也不会心存怜悯。
被人当靶子的滋味她受够了!
仅仅不到半年的深宫生涯,已经是步步惊险,周宝璐必须小心应对。
周宝璐刚松了口气,九月十七,帝发册皇贵妃诏书,册齐妃为端仪皇贵妃,宫中再次忙碌起来,筹办皇贵妃晋位大典。
齐妃娘娘这是真不成了啊……周宝璐越发天天去恩华宫看望齐妃娘娘,也安慰王锦绣。
才三个月,王锦绣越发瘦的可怜,原本王锦绣就不胖,下巴尖尖的,这会子更连脸上的肉都瘦没了,眼睛有些红肿,精神也很差。
周宝璐看得心疼,只得再三劝她多歇着,王锦绣叹气道:“瞧着母妃这个样儿,三爷心里难受,我自然也好过不了……”
她握着周宝璐的手,声音有点哽咽:“成亲前,三爷就跟我说,咱们要好好的,今后接了母妃出宫,一齐孝敬她老人家,这会子想起来,我心里真是跟油煎似的,哪里还吃得下!”
周宝璐只得拍拍她的手,也找不着话来安慰,只得勉强转换话题:“齐妃娘娘到底是享了媳妇福了,只是你虽没什么胃口,到底身子要紧,就是吃不下,也要勉强吃些,我来的时候,打发小厨房做了些玉湖笋的馄饨,是你素日爱吃的,你瞧在我的脸面上,好歹吃些儿,叫我放心,好不好?”
百合在一边伺候,就连忙捧了上来,因王锦绣发愿茹素,那馄饨汤是豆芽儿和蘑菇提味的,刚端上来,王锦绣伸手去接,却脸色一变,接的手立刻推开来,扭过脸去就吐了出来。
周宝璐一怔,忙把自己手里的手绢子给她,待她吐过了,才轻声问:“你这……是不是……?”
王锦绣轻轻点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来:“两个月了,我……我也还没想好怎么办。”
周宝璐叹气,这事儿着实不好办。
刚新婚就有了身孕,这原是好事,可这时机又实在不对,虽不像孝中有孕那样大逆不道,可母妃病重,王妃入宫侍疾,还能有孕,这传出去是个什么名声?
但既然已经有了,又是天家血脉,也不能任意处置……
周宝璐觉得十分的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