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这山林里本就人烟稀少,因此突兀响起的男子声音,不觉入耳惊心。
花以怜下意识止步,只见不远树后晃出三条人影,其中二人身着蓝衣劲装,手持长剑,同时还有名锦服少年被左侧那人背伏肩上,头发披垂,看不清容貌,似是陷入昏迷。
两名劲装男子的衣衫剑刃上,都沾染着丝丝血迹,面容虽显疲劳,但目光如箭,全神警惕地投射在花以怜脸上。
深山野岭,乍现三名男子,花以怜娇容上却不显半分慌张,甚至可说一丝表情也无,冷冷立在原地,不言不语。
那二人初见花以怜,也是大吃一惊,因她停下那刻,素衣与青丝仍飘在半空飞扬,只那一瞬的回首流顾,星眸如塞外霜雪,姿容更是清丽出奇,真地个冰雕玉人凭空降临眼前,恍若幻觉。
他们看得呆了一呆,随即想到现下处境,迅速举剑戒备。
花以怜虽疑惑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也无心去管,正欲掉头离去,忽然目触这片空地,方有所悟。
而在她沉吟之际,右侧的劲装男子已是呼地一声,持剑直指她胸前的玄机穴,攻势凌厉,布满杀机,这一下出其不意,几乎让人难以闪躲。而花以怜遇见他们时,早就留心防备,暗自运集了功力,眼见那剑芒逼近身前,立即侧躯往右疾退两步,一股剑风擦身而过,带起她衣角翻飞。
劲装男子似没料到她身法如此灵敏快绝,回剑返身,又攻右腕脉门,花以怜一缩手,足尖点地,凌空避闪,同时振臂抖袖,暗藏剑柄被擎手中,轻点按钮,三尺雪峰出鞘,但听她一声娇斥,身形微仰,先是躲开劲装男子的横来一击,随即左掌劈出潜力,迫得对方向后跃退,便也消掉了他大半力道,接着趁势攻击,步若御雪乘云,身似柳条轻晃,雪剑破空划闪,一招“流光飞舞”,幻化出数朵银白花影,倾洒漫天,正是星月剑法中最为精华的三十六绝技之一,美轮美奂中,更隐藏奇大威力,别说江湖泛泛之辈,就是武功高深者,也不敢轻易拆解。
花以怜苦学七年,虽知师父尽授的剑法属武林珍技,但并不清楚究竟具有多大威力,如今她初涉世事便遇敌手,还一下子使出星月剑式中的绝技,让对方哪里招架得住。
劲装男子只觉一阵眼花缭乱,不停挥剑,手中招式渐乱,此刻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腕臂被一股无形劲力扫过,长剑脱手,当他再抬头,那人影快如疾电流矢般闪到跟前,花以怜右手往上一翻,雪剑直抵他喉心。
这一剑若是刺下,对方当场送命,但花以怜一直谨记师父教诲,不可随意伤人性命,是以当雪剑抵向他喉咙瞬间,汇聚剑尖的真气迅速散去,而劲装男子呆呆睁着眼,显然平生不曾见过这般奇学剑法,一时僵在原地。
“严兄——”另一人大喝一声,持剑攻去。原来他在二人过招时,将那锦服少年小心安置在树后,看对方败在花以怜剑下,以为她要狠下毒手,便拼着一死之心上前救人。
花以怜见状,目中晃过清凛寒芒,施展开“雾影杳绝”的身法,整个人晃闪几下,忽然从他眼前消失,如此玄妙的功夫,简直惊了男子一跳,再回神,她已绕过身后,两指齐并,点上他左肩的肩井穴。
男子顿觉一麻,动弹不得,嘴中怒道:“废话少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目光却担忧地朝树后那名少年望去。
花以怜面无表情,声音冷如冰珠敲壁:“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便出手伤人,我拔剑反击,难道还做错了不成?”
男子冷嗤:“你们这些西月宫妖孽,一向诡计多端,谁知道还会耍什么花招!”
花以怜听得心头一震:“你说西月宫?”
男子本认定她是西月宫派来的手下,此刻听她一问,反倒皱眉觉得纳罕。
而旁边的劲装男子回想她一招一式,也是心中犯疑,语调上不禁变得客气许多:“敢问姑娘究竟是何人?”
花以怜星眸淡扫:“途经此地而已,不敢指教。”
她的眼波只是那么轻盈一转,便似月下秋水,寒澈潋滟,为原本娇美花容更添一层清冷神韵,使人不敢生出亵渎之心。
劲装男子下意识收回视线,想她气质神韵,与西月宫帮众截然不同,或许方才真是一场误会,随即拱手:“还请姑娘莫怪,只因我们沿途遭人追杀,行事难免谨慎一些,只是这荒山野岭,姑娘又孤身一人,不知要前往何处?”
花以怜明白他对自己戒心未除,故出此言。启唇淡淡道:“你们在这里,可是走了很久了?”
劲装男子诧异:“你怎么知道?”
花以怜唇角漫起一个不深不浅的弧度:“这片空地周围,已经被我师父以五行奇门之术设下阵式,一旦入阵,只怕要走上七八个时辰才可以出去。之前我见你们面带倦色,便知是陷入阵中,本想出言提示,怎料你们上来就出手伤人。”说罢,从对方肩上收回芊指。
原来楚寒子隐居翡翠谷多年,为免闲人意外闯入,便在谷外设下迷阵。
这一句,使得两名男子相互对视,纷纷浮现惭愧之色,连忙还剑入鞘,劲装男子满怀歉意地讲:“姑娘原本一番好意,却遭误会,还望姑娘不计前嫌,恕我等方才冒犯之罪。”
花以怜不语,只是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宛如一滩幽冷月色倾泻于身,沁得肌骨阵阵生凉。
劲装男子以为她怒气未消,不觉有些尴尬,低咳一声,介绍道:“在下名叫严鹤,这位是李兄李儒。”
经过之前一番交战,李儒深知对方功力远在自己之上,此刻听严鹤一讲,赶紧抱拳:“在下李儒,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对于二人的赔罪,花以怜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眸光微敛,问:“适才你们提及西月宫,难道一路追杀你们的人,便是指他们?”
严鹤闻言意外,一愣之后,摇头叹气:“实不相瞒,我们是怀碧山庄的家卫,庄主正是江湖上人称铁拳妙师的乔严公。”紧接望向树后,“那位昏迷之人,是我们怀碧山庄的二公子。”
花以怜久居幽谷,自然对这些武林人物一无所知,因此听他提到江湖上鼎鼎盛名的铁拳妙师乔严公,脸上也无太多表情:“西月宫与你们怀碧山庄有何过节,竟会追杀你们?”
严鹤禁不住又发出一声叹息:“姑娘有所不知,那西月宫宫主本就心狠手辣,手上更拥有一本玄阴秘笈,这几年已是练得大有所成,仅仅三年时间,就除掉江湖上众多正大帮派,连七大门派之中的庐华、平阳、天霄都无能幸免劫难,我们庄主向来是武林公认的正派领袖人物,被那妖女视为眼中钉,昨夜遭受灭门惨祸,幸亏得人暗中报信,庄主让我们先护送二公子逃离,再带领全庄人抵挡攻势,然而我们离开山庄不久,西月宫人竟已追来,我们牺牲了四名家卫才一路逃到这里,怎料无论怎么走,都始终在树林原处打转,我们当是西月中人设下的陷阱,因此见姑娘出现,才误以为是……”
花以怜听得暗自心惊,没想到七年时光,妖女的功力变得更加强大,看来真如师父所说,自己根本不足以与她抗衡……
她芊指拢紧,内心又怨又恨,直至严鹤说完,才问:“既然有人向你们暗中报信可知对方是什么身份?”
严鹤摇头:“那是一封白笺,被羽箭钉入门外木柱上,待庄主发现,那人早消失得无影无踪,白笺上不过寥寥数字,只道敝庄将遇大劫,今夜二更时分,会有西月中人趁夜攻袭,上面无名无姓,看得人五里雾中,我们庄主起初也是半信半疑,但回想近几年来,西月宫残杀各大名门正派,连庐华等三大门派都难逃罹祸,而他当年曾与诸位掌门联手追杀那妖女,如今妖女若要报复,定不会放过怀碧山庄,因此庄主唤来我们六名贴身家卫,带着二公子连夜逃离,哪知前脚刚走,西月宫人后脚就已杀来。”
花以怜闻言开口:“既然如此,现在我就带你们走出这五行阵式好了。”
孰料严鹤摇了摇头,满脸颓然之色,李儒也是悲伤含愤,握拳道:“如今走出去又有何用,我们奉庄主之命,誓死要保护二公子的安全,可是西月宫那群妖人阴险至极,追逐之际对我家二公子施放淬毒暗器,现在公子危在旦夕,虽被我们点中要穴暂缓血脉流速,可在这五行阵式中停留了三四个时辰,即使出了山林,只怕二公子的性命也……”再说不下去,低声一叹。
花以怜将视线移向树后,略一思付,讲道:“让我看看。”
李儒想她武功高超,或许真有办法搭救公子,况且刚刚若不是她手下留情,自己早已性命不保,即使现在她要暗施毒手,凭借他们二人的功力也难以抵挡,倒不如让她瞧上一瞧。
心念电转,他与严鹤眼神相交,彼此立时会意,不再多言,带花以怜来到那棵树后,双手轻轻抱住少年,把他平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