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适的时间总是格外过得快一些。
云皎月和林芙蕖在三房府邸里吃了丰年宴会后,任家仆在夜色茫茫中提灯前行。
两人跟在后头,不约而同裹了裹厚重的外袍。
互相搀扶着走往学士府门口。
隔着一段冰凉带着略微寒霜的路面,云皎月突然看见自家门口正站着乌泱泱的人手。
瞧着双方夸张瞪眼的面目表情。
一看就知道是剑拔弩张势如水火不对付的两队人。
视线里,程二和李虎额头满是冷汗。
两边都怕得罪,在门前左右两侧放了两把玫瑰椅,弯着身伸手请人坐下,“刘大人请坐。”
“陈公公,您也坐。”
云皎月细眉在黯淡夜色下不露痕迹挑了挑。
瓷白手指故意拉了拉林芙蕖的袖口,冲她缓缓摇了摇头。
示意对方走慢几步,看看情况。
两人侧身走进阴暗的巷口,家仆手中提着的灯笼在寒风下明明灭灭摇动。
不远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平吊着嗓子,翘着兰花指往轮椅上的宋琰点了点。
鹰隼眸光淬毒一般,“宋小侯爷,您府上的丰年宴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眸光似蛇信子轻飘飘划过宋琰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大人的脸庞。
“我真是好奇……”
“您一个未有婚配的侯府公子,怎么在立冬这样要紧的日子,不在自己府上待着,还特地带着三箱大礼跑到学士府拜访?”
陈平靠着椅背懒洋洋双手搭在扶手处,故意扬长叹了口气。
他年纪也才中年,在宫里太监的地位仅次于掌印太监徐公公。
身为徐公公的徒弟,在外头几乎风头无二。
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冷冽寒风中响起,“也不知今日您是以什么由头,又或者……是替什么人来的学士府?”
话落,一旁穿着蓝色云缎圆领袍的公公,立即将挂在手臂上的云端外套盖在陈平身上。
哈腰谄媚,讨好道,“二祖宗小心着凉。”
陈平很受用点了个头示意,手下的人随即退到一旁。
宋琰背对着陈平,坐在轮椅上望向对面宅院青灰色片瓦的歇山式屋顶。
眼角余光隐约注意到阴暗巷子处有微弱的暗光。
颀长身影在月色下清瘦之余带着傲气,“是奉母命,特带谢礼到学士府,以谢祁家夫人治疗腿疾之恩。”
脊背直挺冷督了眼陈平,“这个理由,陈内侍觉得合适吗?”
陈平闷哼嗤笑了声,“只要陛下觉得合适就行,我一个内侍,如何觉得并不重要。”m.
一旁的刘大人隔着方巾不耐挠了挠头发。
本身大冷天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脾气就不好。
暴脾气上身,“我说陈公公,那你带着三大箱的礼物上学士府,又是用的什么由头?”
“你来学士府这事情,陛下知道吗?!”
陈平一下子就被问得哑了声。
没半晌功夫脑子反应过来,掷地有声道,“陛下自然知道。”
“今日从北郊回来,东厂有人来报,说祁夫人医术高明妙手回春。”
“厂公的旧疾得了已久,他今日还要伴驾,就命我来以重礼,请祁夫人明日去给厂公看病。”
刘大人嫌恶扫了眼陈平,再忍不住心中怒火,狠狠啐了口!
在都察院当差,有舌战群儒的经历。
对付面前的阉人手到擒来,怒指着斥责,“陈公公,你还要不要脸!”
“且不说祁夫人是个官眷,就说她是个女子!你们厂公的旧疾长在何处,你不知道?”
“那种地方,任三岁孩童看了都要长针眼!你们怎么好意思让祁夫人脏了眼睛?”
刘大人越说越上头,特地从屁股坐热了的玫瑰椅上起身。
凑近陈平说话,唾沫星子在灯笼烛光照射下,明显乱飞坠到陈平的脸上。
继续骂,“你让祁夫人去给那个老阉狗看病,这是想羞辱谁?!”
“是想羞辱祁大人?还是想羞辱帝师?”
陈平抹了一脸口水,纠正道,“不是我让祁夫人去看病……是厂公!”
“住嘴!”
刘大人压根不听辩解,“你真是不知人间有羞耻事,无耻之尤啊!”
刘大人早就看陈平不顺眼。
一月前段驸马自尽的案子,那深陷其中的文安公主府嬷嬷,就是陈平的对食!
在朝堂上,崇明帝袒护徐公公和陈平,他没法子规劝帝王。
现在好不容易抓到可以怒斥的由头,自然要重重责骂。
陈平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他好歹管着东厂。
手底下的人以他为尊,不知道有多少人赶着来巴结。
被官员辱骂,真是丢了大脸。
偏生刘大人是御史,靠的那就是那副嘴皮子监察官员。
陈平被指着鼻子骂良久,才回嘴,“我说刘大人,你好歹积些口德!”
“你那个女儿刘蓉,可还没嫁人呐!”
“有你这样嘴上不饶人的老泰山,往后京都哪有好男子敢娶她?!”
“没人娶,我就养她一辈子!”
“有些人无儿无女无根,自然不知道为人父亲心甘情愿照料女儿一生的道理!”
隔着十几米距离。
刘大人怒斥的声音,和陈平回怼的声音,都准确无误传进巷子里。
云皎月只觉聒噪,耳膜都要炸了。
不忘将柳韵秀送她出门时,顺手给的暖手炉塞进林芙蕖手里交换。
给人暖手。
怕大冷天的寒气入体,以至于尿毒症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