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白明微轻轻抚着那身赤色的龙鳞甲,爱不释手。
外面传来风轻尘的声音:“这身盔甲极为珍贵,只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套来,与你的剑相得益彰,有了它你将如虎添翼。”
白明微道:“这鳞甲轻得厉害,竟只比普通衣裳重上些许,偏偏又十分坚韧,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
风轻尘道:“我也看不出来,不过后面的披风与下摆的裙裾,应当是火鼠的毛制成的,这套盔甲不仅普通的刀剑无法刺破,或许还有着水火不破,百毒不侵的功效。”
白明微笑道:“这般神奇?”
风轻尘道:“具体功效不清楚,然而盔甲的来历我却有所耳闻,据说这出自一位极为神秘厉害的匠人之手。”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且它受赐霍家之后便再也没有现世,渐渐地,它也被人淡忘了。”
白明微把盔甲妥帖放好:“霍将军这份情谊,真的很重呢……”
风轻尘用清冽的嗓音,说着笃定的话语:“你值得。”
东陵多年来饱受欺压,虽有白惟墉多方斡旋,但依旧被他国所看不起,八万主力军阵亡阴山,致使东陵几乎成为人尽可欺的对象。
然而五座城池的夺回,于东陵而言是山河的光复,于天下诸国而言,却是东陵的崛起。m.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国要是想把手伸到东陵来,也要忌惮白明微这一战成名的女将,以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白家军。
微风掀起窗帘,风轻尘宽厚的背影时不时映入眼帘。
白明微心底清楚,如果没有风轻尘的帮助,送她战车的图纸,战事不会那么轻易就结束。
如果没有风轻尘的多番雪中送炭,东陵付出的代价,绝对要比现在惨重很多。
这份恩情无以为报,但她能做的,就是给风轻尘一个承诺:“只要我还活着一日,白家军绝不会侵犯西楚的土地一寸。”
“你所护着的那些人,我不会伤害,你身上担着的家国责任,更不会因为我而加重。
风轻尘默了片刻,吐出简短的三个字:“我信你。”
车轮滚滚,碾在平坦的官道/上。
两人都没有言语,但这样的安静,却不曾生出任何尴尬。
直至日落时分,马车才行到平城城下。
风轻尘向守城官兵说明了身份后,直接把马车驶入平城。
随着车轮在青石板上缓缓行过,白明微的思绪被拉得很远很远。
父叔兄长因这座城失去宝贵的生命,这座城给她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初入这座城时,每一寸土地,每一间房屋,每一名百姓,都是勾起她伤心事的引子。
只要闭上眼,她就会想到,自己的父叔兄长因这座城而牺牲,与数万将士一起,把生命留在了冰冷的阴山峡谷,再也回不到故乡去。
也是这座城,让她和传义以及几位妹妹成为了没爹的孩子,更是这座城,令她的婶婶和嫂嫂们,失去了一辈子的依靠。
所以当时她在这座城里踩踏的每一步,都像是一把刀扎在她的心口,痛彻心扉,可她却还要忍着。
如今再回这里,那种触之疼痛的感觉依然存在,她无法忘却父叔兄长的死。
但同时,她的心已不复当初那般惊涛骇浪,被车窗外不时传来的声音所抚平。
正因为付出如此大的牺牲,才使得那份属于尘世的喧嚣,与最平凡不过的人间烟火更加弥足珍贵。
现在她带着胜利的消息再入平城,除了伤怀之外,还有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心情,无法用语言去形容,但她知晓,这份心情中,必然掺杂着喜悦的。
而这份喜悦中,也有着她对平城最为深沉的热爱。
因为这是父叔兄长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地方,也是父叔兄长生前最后留下足迹的地方。
便是这个缘由,她也会珍视这座城,以及生活在这座城的人。
风轻尘问:“怎么,情绪不佳?”
白明微的思绪瞬刻间被拉回:“倒是没有,只是有些感慨,也有些迫不及待,急切地想要告诉父亲他们,五座城池回来了。”
风轻尘接道:“结果,现在却越来越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了?”
白明微点头:“是这样没错,明明有一肚子的话,但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风轻尘道:“这种感觉我明白,当我大仇得报时,我跪在父皇母后还有兄弟姐妹的灵位前,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不知道从何说起,想告诉他们胜了,但过程实在艰辛,那份胜利的喜悦掺杂了无尽的委屈,没办法轻轻松松说出口。”
“想向他们诉苦,说一说这一路走来真的好难,但这份委屈,也不会得到回应,所以索性就不说了。”
白明微没有接话,她还是想要好好地告诉故去的亲人,她胜了,他们终于胜了。
然而等到白明微跪在灵牌面前时,她张了张口,好半天也只说出几个字:“父亲,几位叔叔,明微凯旋而归了。”
正如风轻尘所说,白明微有心想告诉父叔兄长,他们是怎么收复这几座城的。
可话刚要说出口,便想起在此过程中失去性命的伙伴,于是报喜的话变得难以启齿。
有心想和父亲诉诉苦,告诉父亲和兄长,刀剑砍在身上的时候,真的好疼,浴血奋战的时候,真的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