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闻香一脸茫然醒了过来,她自不知计经海制她睡穴,是不愿让她听到“负情蛊”的歹毒之处。望见洛逍遥呆愣着流泪,心头一惊,“师弟……怎么啦?”
洛逍遥神情恍惚的摇了摇头,沉言未答,自把许闻香吓得手足无措,颤声道:“师弟……究是发生何事?”
洛逍遥回首望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我……没事……”
转身走岀土房,向院中负手望着夜空的计经海行礼道:“前辈,可知五毒门在于何处?”
洛逍遥但想起别驾府中听闻卓青莲言过安隆兴的出处,便是打听起来。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计经海摇了摇头,“你是认为下蛊之人的门派会有‘负情蛊’解救之法,嘿嘿……死了这条心吧,你纵是把五毒门掀个底朝天,也是寻不出解药来。”
洛逍遥瞬间心头如遭巨锤,脚步踉跄,几欲跌倒,身后的许闻香紧忙伸手相扶,他自是不肯相信此蛊天下无解,心中生有寻上安隆兴师门寻求解药的念头,但听计经海的语气已然无望,顿然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却终是讲不岀话来。
许闻香已然听出端倪,口中喃喃道:“是我……是我害了师妹,我……”放开洛逍遥掩面而泣跑进土房,不一会却是持剑而岀,径自跃上院墙而去。
许闻香刚是落脚院外巷道,但觉眼前身影一晃,计经海便是岀现眼前,望着她冷冷言道:“姑娘你想去杀谁?纵使下毒之人毫无武功,你能杀吗?你不能杀……”
许闻香一时不知何意,惊声道:“为何?为何杀他不得?”
计经海却不作答,右手一伸,便是抓向许闻香,许闻香只觉身子一轻,却被计经海提着衣领眨眼间又回到了院中。
月光下,洛逍遥一脸憔悴,神色呆滞,竟似苍老了许多,许闻香心中一痛,双脚一软跌坐在地,垂首低泣起来。
良久,方听洛逍遥喃喃道:“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饶是他已是神念大成之境,此下也是心神大乱。
“一行清泪一串珠,一念倾情一生付。花落瓣,离别诉。任它狂风心如初……”计经海缓声呤道。
“任它狂风心如初……心如初?”洛逍遥垂首低喃。
计经海不知从何处取出一袋酒囊,拨开塞子,仰首喝了一大口后,递向洛逍遥。
洛逍遥怔了一下,呆望酒囊片刻,却是接了过去,狂灌几口,“咳、咳,一生付……咳…”
举袖擦去下巴的酒渍,望向计经海,“那晚辈……请前辈相助,救回师妹。”
计经海伸出右手,示意洛逍遥将酒囊递与他,接过后又喝了一口,言道:“你还未告诉计某,是何人下的毒蛊?”
“安隆兴。”洛逍遥伸手扶起地上的许闻香。
“安隆兴?”计经海皱了一下眉头,“那他身手如何?又是如何擒拿了你的师妹?”
“晚辈未曾与他交手,但能看出……应是还未臻神念之境。”洛逍遥道:“我师姐的负心郎诓走了她的孩子,师妹便与师姐从袁州寻来,被别驾卓青莲所擒,然后献与了这安隆兴……”
一旁的许闻香心感惊讶,她却不知洛逍遥潜入别驾府,从卓青莲与齐舟生的对话,推断出事情的大概经过。
“别驾卓青莲……”计经海沉吟道:“此女子计某倒是听过,她又是如何与五毒门扯上关系?奇怪,毒书生何时收了这人为徒……”
“毒书生?是这安隆兴的师父?”洛逍遥剑眉一扬,恨声道:“他姓甚名甚?”
“怎么?你想杀他?”计经海嘿嘿一声,似笑非笑,却又带着无尽的凄苦,“计某十年前就能一剑将他劈成十段,可……如今却要……却要暗中护他周全。”
讲到最后一句之时,字字重如负山所岀,洛逍遥听计经海自报大名之时,隐隐已猜出他有心爱之人中了‘负情蛊’,此下闻言已然断定自己猜测无误,不觉心中一苦,自也感受到计经海的痛楚,此下谁要杀毒书生,恐怕都要经过计经海这一关。
但想救不了萧慕云,却又不得不保护下毒害她之人,天下间怎生有如此煎熬之事,心头一阵茫然,突地喉口一热,一口鲜血喷出。
许闻香大惊,忙欺身扶住摇晃欲倒的洛逍遥,泣道:“师弟……莫怕,还有师父、还有先生,呜、呜……”
“悲莫诉,自遣苦,沽酒不忍形影疏,
只寻梦乡笑相顾。
笑相顾,醒惊无,丝丝白发哀情出,
孤灯残影对晨雾。
骄阳缕缕千百度,泪帘蒙蒙空见处。
心曲怎成谱?往昔尘归土,
千弦尽断如何抚?如何抚?
双字望去成孤独。是谁秋月赋?
枯海悲明珠。离别负情蛊,天涯心如初。”
计经海缓缓向那土房走去,一边饮酒一边低吟,声音低沉词意苍凉,却是让人听得伤感。
走到土房门口停了下来,屋内的灯光将他身影拉长,院井一暗,计经海移了移身子,当一道光线映在洛逍遥身上时,缓声道:“情坚者,其心志不为功名利禄所蔽,不为刀山火海所阻,你若悲恨难忍,自可一剑将下毒之人劈了,她亦是无怨因此而死,但此情屈难平,如何是以一死可证其真?你自轻心气,如何还敢将你师妹救回?”
顿了一下,盯着一脸惨然的洛逍遥又道:“如此不堪打击,不出三日,计某料你吐血身亡,嘿嘿、嘿嘿……”却也泪落而下。
许闻香心中已是隐隐猜到‘负情蛊’的毒性,非但要与下蛊之人合欢,且是不能离开下蛊之人,但见眼前两个男子惨然之状,知晓他们二人心中悲苦,不禁热泪夺眶奔流,心知无言能慰此痛,抱着洛逍遥,喃喃泣道:“莫怕、莫怕……”
良久之后,方听计经海言道:“你要我相助,倒也不难,但要如何救法?”
洛逍遥自是听出计经海言下之意,颤声道:“将师妹救出……再将安隆兴……带走。”
计经海盯着洛逍遥,眼神隐见佩服,缓声言道:“你考虑好了?放在身边,两心俱损,于你于她皆是个苦,倒不若相忘于眼,铭情于心……”
但见洛逍遥迟疑未答,计经海接着又道:“你应是猜到计某亦有所爱之人,中了此蛊……若你师妹与你相处之时,心痛难当,也知道此毒之下作,或是自寻短见,你当如何?”
洛逍遥心知计经海所问,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心程,茫然之中脱口问道:“前辈教我……”
计经海冷然一笑:“嘿嘿,这计某如何教得?你自问本心吧。”
“本心……”洛逍遥低喃一声,但想自己的本心自是要护萧慕云一生周全,无论自己受了百般委屈,也亦不会让她受辱,更不会让她自寻短见。
想着计经海所言,此情屈难平,非以一死能证其真……心头一凛,望向一头白发的计经海决然道:“她入蛊情惑,心智迷失之下,不知情为何物,或喜或悲亦只是蛊毒所致,与她真情有违。这三个月内……若晚辈不与她相见,想必不会让她心痛难当而自寻短见,只望她能……她能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这四字却是说得苦涩难当,想着从此不能与萧慕云见面言语,又眼睁睁看着她入蛊情惑受安隆兴欺辱,洛逍遥心头复是一阵翻腾,猛是吸了一口气,才是压住几欲喷血的心气。
计经海平静的望着他,道:“你即已如此作想,那为何却还要去救?”
“晚辈听那卓青莲言过,师妹她酉时才会醒来……”洛逍遥惨然道:“晚辈想好好陪她……”
“你刚刚曾说要将安隆兴一起带上,计某已是明白你的心思,你早是道出本心所想。计某深知此毒厉害……若你师妹心志坚强,或还可与她相处两个月。”
但见洛逍遥脸色苦中见喜,计经海摇了摇头,“别再心绪起伏引起自伤呕血,唉,计某倒是真得担心你先是吐血身亡……”
以他的修为自也看出洛逍遥刚刚差点又喷血而吐,言罢转身入屋,提着油灯去了东面小房之中,不一会儿,却是换了一身青色绸袍,背缚长剑走了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