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江口。
又下起雨了,而且是暴雨,无数雨丝汇成一道白茫茫的水墙,由雨而近,猛罩下来,天地之间充斥着雨丝的呼啸,难分东南西北。整个战场都笼罩在雨幕之中,大片残缺不全的尸体泡在那里,肿胀青白,令人作呕,大雨中依稀可以听到伤兵的呻吟,但很快就归于寂静。那被炮弹轰出来的弹坑灌满了水,战壕几乎变成了溪流,血污混合着雨水四处流淌,暗红暗红的,仿佛一条条血河,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一战时期的西线战场。
安常建身披雨衣,站在磅礴的大雨之中,看着远处那一片片泡在血水中的尸体默然无语。
蓝江口之战已经打了四十多天,越盟前前后后动用了四万多名士兵,向法军那一系列防御阵地发动了数百次进攻,人海冲锋搞过了,小路多群无重点渗透搞过了,夜袭搞过了,甚至为数不多的几辆坦克也开上来了,可就是打不下来!法军的阵地有如铜墙铁壁,他们一次次进攻,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有那么几次,他们取得了突破,但法军马上就投入装甲部队发动反击,越军没有对付装甲部队的经验,只能败退。反复拉锯之下,越军寸地未得,反倒死伤了多名士兵,对于刚刚起家的越盟而言,这样的伤亡数字,足以让他们痛彻心肺。
打不下去了……
看着那一片片泡在雨中的尸体,安常建打心里发出一声沮丧的谓叹。
此战越盟集中了大半精兵强将,苏联教官甚至亲自上阵操作火炮坦克协议他们进攻,可以说是连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满以为可以一战功成,拿下荣市,打掉法军威胁河内的桥头堡,可万万没想到法军竟打得如此顽强,硬是用两个团在蓝江口顶得他们血流成河!再想想滇军动用两个团的兵力一夜之间全歼法军一个团和英军一个营的辉煌战绩,安常建更是万分沮丧,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武元甲,他也上来了。
武元甲原本是一个很注重自身形象的人,衣着得体,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颇具风仪。可是四十多天的血战下来,他整个人都变了样,瘦了二十斤不止,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眼里布满血丝,颧骨突起,胡子像野草一样疯长也没空去管,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硝烟味,军装上满是泥浆,哪里还像越盟首席大像?分明就是一个刚从战壕里爬出来的班长。
安常建叫:“司令员同志,你怎么出来了?这雨大得很,万一淋出病来可怎么办?”
武元甲说:“在指挥所里坐不住,出来看看……”顶着大雨站在安常建身边,望着远处血水横流的战场怔怔出神,神色变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常建却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发出一声长叹:“打不下去了啊……”
武元甲默然良久,也是长叹:“是啊,打不下去了……再打下去就没兵了。这小小的蓝江口,怎么这么难啃?”
安常建神情有些苦涩:“我们太轻敌了,总以为法军不堪一击,结果一脚踢上了铁板。中国同志是对的,现在确实不是跟法军争夺大城市的时候,我们没有这样的能力!司令员同志,撤军吧,部队早已疲惫不堪,装备弹药也消耗殆尽,不能再打下去了!”
武元甲恨恨一跺脚,跺得泥水四溅:“死了这么多人,连荣市的边都没摸着,真是不甘心!”
安常建苦笑:“有什么办法呢?要怪只能怪我们实力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