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孩子们到耳房去跟秦四奶奶学捻线,秦琴和明湛在堂屋里,她得帮着明湛做复健。
都刚洗过了澡,肌肤格外温暖柔软,复健练习走路期间,难免挨挨擦擦。秦琴嘴巴有些发干,喉咙也发紧,注意力格外集中,只管盯着明湛的两条腿,恨不得把他走路的姿势动作刻印进脑子里。
明湛一只手搀着秦琴,平稳且缓慢地走着。
正在出神,秦琴头顶传来他低沉的话语:“难得见你和三姑六婆们坐一起去……看来今天心情很不错?”
思绪冷不丁被打断,秦琴反应有些迟钝。
明湛又说了一遍,且还停下了脚步,低头审视她。秦琴这才回过神来,移开目光:“还行吧。其实现在已经很累了,不过也没办法,有些场面还是得应付着的。人家一片好意,我也不能当母夜叉,你说呢?”
没想到她那么狡猾,把球丢回给自己,明湛倒是有些猝然。
埋头走了几步,道:“你脑子清醒过来了,这就很好。以后我们可以好好过日子。今天那样把稀罕小点心到处散人,一次两次就罢了,三次四次,会遭人闲话的。”
秦琴一呆:“那怎么办?”
明湛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来想办法吧。幸而现在大家忙着抢种,掐指算一下还得继续忙个六七天,等晚稻全进了大田,估计才有人得空来串门八卦了。”
他的相貌属于清冷俊俏那一挂的,如此娓娓道来,内容虽是家常事务,却也是威势自露,让人听了心里踏踏实实的。
仿佛天塌下来,有这男人在,他也会给你扛得牢牢的。
所以秦琴也就很自然地点了头,说:“行啊。这事就交给你了。”
见明湛走路出了汗,伸手过去给他擦汗:“我总觉得,我这三十多年,就跟做了一场大梦似的。如今才算是梦醒了过来,好多事情都不懂,也不知道。只能尽力而为。”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是一愣。
心里纳闷道:“我怎么会跟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讲出这种话来了?”
从来与人交往,大忌讳即是“交浅言深”。为人两世,上辈子刀尖舔血带着一群兄弟光着脚丫往前打,秦琴能把命交给兄弟们,却也不会跟那群糙汉说出这种掏心窝子的话。这辈子成了个村里农妇,为人妻为人母,文化、学识、水平、思维都不在一个水平面上,就更少跟人说内心想法,更遑论示弱了。
而今晚……
果然是夜晚使人心理防线脆弱么?
明湛似乎想要伸手摸她的脸蛋,看着他手伸了过来,秦琴想要侧脸躲开,但偏生全身力气被抽走了似的,一动不能动。就在他指尖离她脸只差一点点的时候,停住了。
他收回了手,说:“谢谢你帮我擦汗。我们继续吧。”
“嗯,好。”
“你熬制的饴糖,能切块么?还有,你到底在哪里寻摸到熬汤的材料的?”
这话秦琴能答,她说:“熬糖块的话不是不可以,不过糖块放久了容易黏糊。最好用油纸一块一块包着。至于材料……我在树林子里,发现了一小片野甘蔗。这会儿已经被我砍光了。”
她说到这里,又想到了自己的猜测。
——死山,好像活过来了。
不知缘故的活了过来……
明湛了然道:“原来是野甘蔗啊!这东西喜欢水,在文兰河那边很多的。就是路远。如果有车的话,砍上一车甘蔗拉回来。熬的糖块不光够人情往来应酬,还能卖点钱。”
他头头是道地说着,秦琴出神地听着,脑袋瓜子里某个地方,就宛如明灯亮起般“叮”的一下。
糖,可是好东西啊!
她有些踌躇道:“不过,没有官印,私底下贩糖,不就成了卖私糖嘛?要入罪的。”
盐铁官贩,一张盐引可值十万钱,而糖之珍贵,犹在盐上。
明湛伸手比出一个“V”字,说:“分两种情况,第一,数量少的话,不显山不露水,闷声发财,小打小闹,过段日子也就会积少成多。第二,万一野甘蔗真能捣鼓出一大批的糖,就去找钱五爷,他自有办法帮我们处理。”
秦琴一想,笑道:“有道理。”
她也跟钱五爷接触过,凭阅历一眼便知,那人属于路子广,手段狠,见世面多,然心底犹存善良之人。这种大腿,一定要好好抱稳。
……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看了看菜地,秦琴就推着车,带着秦秋平出去了。
临走之前,她对明湛道:“好好练习走路,好好喝药,好了来给我干活!”
金刚续骨汤本来就苦,明湛听了,好险没有一口喷出来。Μ.
秦冬雪同情地看着他:“爹爹,我以为娘变了,谁知道娘还是没变,指望你干活呢!”
明湛垂眸,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一阵乱闪,却是道:“不是的,她已经变了。”
……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