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时节,琼州还是繁花佳树的,居然看到有两棵羊蹄甲,在院子角落里绽放。那一树浓艳的紫,让秦琴想到某个人……
那人送的蝶豆花苗,还在她湛园中勃勃生长。
这些新奇好看的花卉植物,都跟那个人离不脱关系吧?
“恭喜县君!”
“恭喜妹妹!”
“大喜,大喜。”
吕氏笑吟吟地,亲自携了秦琴的手,把她带进了屋里去。看了一眼旁边那一张张笑脸,跟一朵朵花一样。秦琴想起几个月之前,差不离的场面,只是被簇拥着的人是朱知府夫人和朱安安,不禁很是唏嘘。
人情冷暖,莫非如此。
她一分神,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了角落里的陈子梅,她跟在一个病歪歪的中年妇人身后。那夫人面带菜色,砂红披云肩,宝蓝遍地金裙,鬓边两朵云头白玉发簪,浑身上下的书卷气却也是掩不住的。
秦琴不觉就看住了。
眼前一花,多了个妇人,还是熟面孔,容长脸柳叶眉,中等身量,月白比甲鎏金蜜蜂扣子,底下一溜方胜扣结,沙绿绸裙,是马知事夫人。她满脸堆笑,躬身弯腰,来执秦琴的手:“哎哟,这位就是秦县君啊,真的是闻名不如见面,好俊俏的人儿!先前我就一直念叨着您了,不知道是怎样的神仙人品,靠自己挣来的诰命,夫君又是京畿做官,直派琼州府,能看到天子颜面……这般人品,怕不是天上的七仙女下凡。”
秦琴:“……”
只好保持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夫人您好。”
看那表情,看那笑容,马知事夫人似乎是完全不记得她了。秦琴正发愁如何称呼,幸好马知事夫人自报家门:“初次见面,我娘家姓沈。夫家姓马,如今在府衙里担着知事一职。听说夫人也是本地人?不知道是哪家的贵胄?”
秦琴不动声色,不慌不忙,笑眯眯的道:“原来是沈姐姐。初次见面哈。”
别的套话,却不再回答了。
反正她们肯定有打听渠道的。
马沈氏也不在意,笑吟吟地搀了秦琴的手,让她在上首坐了,道:“今儿个,大家为你接风洗尘。吕姐姐啊,真不是姐妹们怠慢了您,咱们也就让这么一回。下个月的赏菊宴,仍旧你是首席,没得跑。”
妙语如珠的,又捧人,又不得罪人,把大家都逗笑了。
府衙后花园这座小小花厅内,就连空气都充满了快活。
秦琴十分推辞,“那怎么行,尊卑有别。我是初来乍到的,也就是跟着大家见见世面罢了。坐上首是绝对不行的。”
吕氏又劝了几次,秦琴都坚决推辞。见她如此,吕氏也就仍旧在上首坐了。在座众女眷,神情表现各异,也难以一一细述。
看着秦琴在次位上坐了,马沈氏笑着道:“县君真谦虚。怪道都说,越厉害的人,越谦虚呢。我们呀,得学着点了。”ωWW.
秦琴微笑。
上来的席面,自然是很丰盛。广梧琼一带,素来有“无鸡不成席”的说法。
在这次的席面上,光鸡做的菜肴,就有三道。除了常规的正只跟上,皮爽肉滑,骨带血色的白切鸡之外,还有一道文昌鸡,却是世间少有。
这道鸡一上来,布菜的就把鸡头对准了秦琴。
席面上原本喁喁细语聊着天的,这会儿安静下来了,目光都集中在秦琴身上。
吃席的规矩,鸡头对着谁,那一位就得首先起筷。这位贵客起筷“剪彩”了,旁人才能够动筷子。否则就是不懂规矩没教养了。
然而……
这道鸡,不是常见,吃法上,也有讲究啊。
一般人如果不清楚的话,就得闹了笑话了。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考验么?
陈子梅坐在最边角上,看着秦琴,樱口欲动,想要说话,却离得太远。
秦琴淡定一笑,举起筷子,道:“这道文昌鸡真是少见……选用了一百天左右的芦花小母鸡,腹中还带了初生蛋的。高汤浸熟之后,拆骨切片。与鸡肝成夹。取食的时候,就是一片鸡肝一片肉,一口下去,既有鸡肝软糯甘腴,又有鸡肉爽滑清甜,才叫上品。”
说完,把盘子里的鸡肉鸡肝,成筷夹起。
带起来的玻璃芡汁,闪着水晶般透明的光芒。
秦琴又道:“而且这道菜,讲究的也是打玻璃芡。只有澄清咸鲜的玻璃芡,才能透出菜肴本色,增鲜透亮,又不会喧宾夺主。而要煮出这种玻璃芡,非得烹鸡的原汤不可。再以打烂了的鸡肉蓉来打净了渣末,反复三次,就有这种水晶玻璃般的透明了。”
“这是一道迎宾菜,也是一道唯独大人抵埠,方可端上宴席的大菜。今天大家盛情款待我,是我的荣幸了,然而吃文昌鸡,却于理僭越。谢谢各位好意,秦琴……却无福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