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赶忙垂手低头而立,温顺回答:“是的。是沾了五根鸡毛的信。所以脚行派了我来送。”
“那信有写交给谁吗?”
“是交给明大人。”
一只修长优美的素手,就从车厢里伸了出来:“我就是明湛的妻子,把信给我,我代为转交吧。”
拉车的小青骢脖子上,挂着明晃晃的湛园烙印。谁料秦琴手伸出去了好一会儿,等来的,却是那少年坚定的嗫嚅:“对不起,夫人。因脚牙子千叮万嘱这信必须亲手交给明老爷,不得假手任何人等。小的还是得亲自跑一趟,谢谢夫人好意。”
秦琴一怔。
那马车夫连声吼叫,少年却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了。
车夫讨好道:“夫人,真是对不起,让夫人您受怕了。赶明儿小的就到脚行去问明了这没礼貌的臭小子名号,非得给他留点教训不可!”
这种小事,秦琴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她收回了手,说:“不必多生事端。横竖我也没有伤着。赶紧回去吧。”
没有想到,马车回到了湛园门口,秦琴在车上一下来,就看到了那个少年腿儿正在把信交给明湛。明湛随手递给他十个铜板,另又给了五个,说:“赏你的。”
那少年欢喜不已的,高声嚷:“谢谢老爷!老爷升官发财,万事如意!”Μ.
把铜板小心翼翼地掖进了腰带的暗袋里,那少年一溜烟地跑了,不过一眨眼间,就失了踪影。秦琴眨眨眼睛,怔愣了半晌。明湛早就发现她了,见她如此关注一个少年,不禁眉头微微一拧,走上前说:“看什么呢,看那么入神?”
秦琴这才回眸,看了明湛一眼,道:“看那个少年啊,腿上打着铁甲马还跑那样快。是个难得的斥候苗子。”
明湛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禁脱口而出:“你又知道斥候要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啊。所谓的斥候,其实就肩负起侦察、预警作用的兵种。”
秦琴硬生生把“侦察兵”三个字吞入腹中,行云流水般答道,“身上不能带太多装备,甚至不提倡骑马。所以最好的斥候,除了耳聪目明之外,还得身轻如燕,耐力十足。我在书中看过,前朝一次,吐絗进犯隼山关,一名斥候放哨的时候发现吐絗粮草异动,凭着两条飞毛腿,飞奔至隼山关内报大将军徐寒门。徐将军因此早做准备,以逸待劳,大破吐絗军十万人,逼迫吐絗汗王签订了城下之盟,换得边境三十年太平。那名斥候因此得重用,后更是官至神速将军,兼京畿禁军总教头。”
她虚空一指,指着那少年离开的方向,把刚才在路口和那少年相撞的事情捡要紧的说给了明湛听。明湛听了,只问:“那你有没有事?”
秦琴:“……这不是该关注的重点。”
明湛很认真道:“这就是我关注的重点。”
“好啦。我没事!”秦琴不禁勾唇一笑,心里暖暖的。
明湛放下心来,又牵着她左左右右的看了一番,把她拉着往屋里走,“好了。我们边走边说。然后呢?”
很是乖巧地跟着明湛脚步,秦琴说:“那名少年腿脚有力,呼吸绵长,显然天赋异禀。当街跑腿的,年深日久,不免膝盖磨损,肌肉疼痛,等到腿废了,也就失去了谋生的能力。好多腿儿上了三十岁就没得饭吃,要么改行,要么就沦落成路边乞儿了。所以他们习惯绑甲马来保护腿脚和膝盖,好让腿脚可以用得长久些——但,这个少年的镔铁甲马,却不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限制他的速度,免得过快了撞伤了别人!”
“刚才在路上和他差点相撞的时候,我看到他腿上系着甲马。但到了湛园门口交信的时候,他是光着腿的。离开的时候,他又把甲马绑上了。可见他为了赶着送信,把甲马去掉,好让自己跑得更快——而这个更快,竟然比马车还要快!”
明湛一直垂目听着,夫妇二人散步一般进了院子。秦琴自己倒是越说越激动,猛地拉住了明湛的手,道:“这是个人才啊!”
明湛像大树般岿然不动,只弯了弯唇角:“那,然后呢?”
秦琴傻眼。
明湛摸了摸秦琴的头顶,一脸老父亲般的慈祥微笑:“傻丫,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但这般人才,放在我们家里当小厮那是委屈了。如果放入军中历练,倒是不错——问题是,我们没有那样的人脉啊?”
秦琴越发傻眼了。
看着她傻呵呵的样子,那是正儿八经的“见贤而不能举”的失落,明湛自己也咧开嘴笑了,点了点秦琴的鼻尖:“好了。这件事先放下来吧。我去看看信。”
他看向了手里那封信,不禁面露凝重,还夹着三分……疑惑?
秦琴就玩味起来了,难道说就连明湛也不知道这封信是谁送来的,有关什么情况?明湛对着秦琴道:“来,我们一起看看这信?”
秦琴笑道:“不合适吧?这是你的私人信笺,我还不至于善妒到这么个地步……”
看到她坚持,明湛道:“那好吧。我先回去看。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就商量着来。五天之后就启程上京了,你做做准备?”
之前明湛说过很多次,让秦琴留在家里,都被秦琴坚决拒绝。秦琴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她总有一种直觉,觉得此去京畿,会有很多事情发生。她不想明湛独自面对危险。
现在听到他这么一说,秦琴惊叫起来:“五天之后就上京了?我的椰子糖还没有做好呢!”
明湛道:“要不然……就选别的东西?匆匆忙忙的生产出来,质量也不好把关。到时候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