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琴见到保甲长,先让秦秋平把带来的米面粮油水布料卸了车,自掏腰包拿了一笔钱出来,让他买一批寿木和干净的白麻布,妥善安置死难者。不俱寿木好坏厚薄,也是给这些无辜死者一个安身之所,同时也杜绝了可能会发生的疫病。
就跟和秦琴约好了似的,定安侯夫人竟也来了,双方在保甲长面前偶遇,还很惊讶。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
保甲长看看左边,看看右边,不禁面露难色。不等他说话,定安侯夫人发话了:“老秀才,你不用款待我们,这都遭了大灾了,还怎么款待啊……虚礼全免了的了。我这儿有一车白布,都是在布庄库房里才拉出来的,给你拿去装裹。阿弥陀佛,昨儿发生了那么大的祸患,真是吓坏了家里老太太了!”
看了一眼车子里堆着的小山似的白麻布,保甲长感激不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两位夫人善心,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昨晚那些贼人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真的是老朽活了六十多年,从没见过这么残忍的事!幸亏人间还有真情在,能得到夫人们的帮助,我们城北丁甲的老百姓一定要初一十五给您二位念平安经。”
诚心如此,把秦琴吓一大跳,“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不过方秀才您真的是提醒我了,记得去请些高功来,做个水陆法会,超度超度。”
方秀才连声道:“这个自然。”
就连定安侯夫人在旁边,也双手合十:“县主细心。”
过一会儿,京兆尹的人来了,正规军入场,秦琴和定安侯夫人也就不添乱,结伴而归。定安侯夫人看了秦琴一眼,道:“县主从刚才开始一直就皱着眉头,那是被吓到了么?你家离城北也确实是近了些……要不然就换个地方呗?你现在的家底,买个新房子,也不是很难。”
秦琴摇了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是在想别的事情……”
她一副不欲多言语的模样,定安侯夫人也就没有细问。
很快,城北的事件就审理清楚了,确然就是因为朝廷军打掉了他们的一个据点,所以招来报复。顺武帝大怒,再下一道金牌,命令太子和明湛速速全歼盗匪,另外,调来东城大营的一支精锐,协理城防,成这才把城里惶惶不安的人心给抚平下去。
……
贝园里,又是一个夜晚,秦琴叫来秦秋平,关上门。秦秋平满脸莫名:“娘,你有什么事吗?”
秦琴看了秦秋平一眼,忽然对他作了个揖,把秦秋平给吓着了,一边忙不迭的把秦琴扶起来,一边连声问“娘,您这是怎么啦?”“娘,您不要吓我!”
秦琴坐回位置上,方才缓声道:“秋官,那日的话,竟是你对了。我错了。”
秦秋平满眼问号,年轻稚嫩的面孔上写满了震惊。
徐西宁死去的模样,又在眼前浮现,还有徐西宁的哥哥徐东升被救治醒来之后,那悲恸欲绝哭晕过去的样子,彼此交叠,最终模糊了秦琴视线。她扶住额头,道:“一个人,如果单凭一己之力,没有一个安全稳固的环境。那么无论她多么自强自爱,聪明有才华,那也不过是一棵长得茁壮点儿的荠草罢了。”
聪明人不说笨话,秦秋平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一软,安慰道:“娘,我们已经尽力了。”
“秋官。你什么时候动身赴任?”
“根据吏部的安排,十天之后出发。”
“那就是了。你要回琼州去了。爹娘似乎还得在这边待一段儿呢。”秦琴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秦秋平的手。几年时间过去,秦秋平早就长成了大人模样,一双手又长又大,手指头却很秀气,随了明湛。但被母亲执着手的时候,他还是很乖顺。她道,“秋官,娘没什么文化,不懂那些文绉绉的字眼。但,你要做个好官,要护着一方百姓安慰,不要……不要再让城北那种事情发生了。”
百闻不如一见,那日的见闻,也是刻入了秦秋平脑子里的。他用力点头:“我知道的。”
秦琴道:“那个孩子……叫徐东升的,怎么样了?”
“接回来了,安顿在客院里,大夫说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那日本来就是受了惊吓,身上那些都是摔落井底时擦出来的皮肉伤。最严重的那处是被人打中的侧脖子,但大夫说,对方力气不大,似乎是女子所为。”秦秋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他不说,秦琴帮他说下去:“是徐西宁干的,她为了保护哥哥,把他打晕了丢进枯井里。然后只身引开了那些贼人。”
秦秋平哑声道:“他现在情况很不好,成天呆呆的。只在我提到明天要安葬徐西宁的时候,他才有反应,说他也要到场。”
“那你答应了么?”
“我自然是一口答应了的。”
“你做得很好。”秦琴闭了闭眼睛,轻叹,“厄运专挑苦命人,麻绳只往细处挑啊。能帮,就帮一把吧。”
秦秋平道:“娘,我打算……打算收他做幕僚。带他一起南下。”
秦琴睁开了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哦?这倒稀奇了?你是怎么想的?”
秦秋平道:“我打听过了,他们兄妹两个在街坊中的名声很好……还记得那个土地庙前面贴着的对联么?那就是徐东升的手笔。其实如果不是发生这次意外,徐东升是一定能够考中秀才的。他有才学有人品,我身边又缺人,我就想收了他。”
秦琴就说:“你的想法很好,不过都是你自己想的,一厢情愿的话有时候好事反而变成了坏事。倒不如找个合适的时机,先问问他本人意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