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万象垂眸,提起这样的事情来,顿了许久,却只是归于一笑,道:「哈哈哈,真他妈的胡来,真他妈的潇洒,也是,真的让人羡慕啊...」
「真当共饮一碗酒!」
「我这一生,筹谋天下,只此一战,碎裂痛快!」
「英雄之死,君王梦碎,岂不是这天底下,最是适合下酒之物了吗?「当真,痛快!」
他转身,端著酒,一身宽松长袍,鬓角垂落的发丝尽白,在风中晃动,看向那穿著黑袍,沉静如山岳的老太师,看到太师的左眼上带著一个眼罩。
「可惜,太师受累了。」
姜素沉静道:「最后蜚毒的解药,被慕容龙图拿去,淬炼成药,给了岳鹏武,岳鹏武之毒来自于澹台宪明,澹台宪明之毒,也是我等给的,一饮一啄,怪不得旁人。
「不过,臣以陈辅弼之尸体,成功将西域那老和尚钓出来,他已身死于安西城,此人虽武功也就那样,但是一身横练金刚体魄,擅长行伍破阵,需提前拔除。」
姜素一直很冷静。
姜万象看著姜素:「卿,何苦如此.」
姜素沉静回答道:「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对于仇寇,则自是报仇雪恨。」
「是仇敌,是死敌,他的尸体,也可以是兵器,他既已犯我疆土,则是必杀之人,况且其已身死.....不过也只如筑京观而已。「
「臣受陛下大恩,必以此剑锋芒,撕裂天下。」「此身名望,不过虚妄。」
姜万象看著眼前的太师,道:「罢了。」
姜素道:「陛下,两位皇子,您属意于谁?」
姜万象叹了口气,看向外面天下:「老大适合在打天下之后,与民休养生息,而老二性子狠厉,若我不能在最后这几年里,拿下天下,就让老二上位吧。
姜素颔首沉默,和姜万象饮酒,数杯之后,他将酒都带走,不让姜万象再饮,身材高大的神将往出走的时候,众人都低头,不敢看他失去的眼睛。
除了刚抵达的那个人。
脚步沉静,气质冰冷,一身墨色的甲胄,大氅之上墨底白虎纹路,脚步站定,腰间配剑,站在姜素的身前,神威大将军宇文烈回来了,他一双狭长如刀的眸子平静看著眼前的太师。
「老师。」
宇文烈年少曾随姜素修兵法。
虽只在踏入朝堂的时候,藉助太师的名望有一个高的起点,但是自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面,宇文烈都对这位军神秉持著师徒的礼数。
声音清淡凌冽,眉头皱起,直接道:「为何辱没陈辅弼尸体。」
姜素身子笼在黑袍之中,漠然道:「是仇敌,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是我不曾把你教好吗?就连兵家沙场之上,并无慈悲善恶的道理都忘记了。」
宇文烈语气冷淡道:「兵家战场之上,并无慈悲善恶。」「只要是敌人,就要拼尽一切手段击败诛杀。」
「皆只是因为家国在后,但是,既已击败敌人,为何要斩首,悬尸,辱没声名?」「我问的是这个。」
姜素看著这三十余岁的神将,缓声道:
「兵家求胜负,有时候,死人也可以是我的兵马,愤怒也可以是我的兵马,一切皆可以为最终的胜利铺路。」宇文烈道:「然而兵家为凶器。」
「可以做这样的事情。」「自然。」
「如同人可以杀人,人肉亦是肉,可以果腹。」
「但是人杀人则是乱世,叹一句这乱世无情;人杀人之后,尚且言,此肉尚温,割来下酒的,不过只是畜生罢了。」
「万物有利益,但是什么事情都顺著生死胜负,追求利益去做的不过只是禽兽,明明这样做更有裨益,但是不去做的,才是人。」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两位当代神将对峙,周围的宦官,臣子,还有侍女都低下头,吓得脸色惨白,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的耳朵都戳死,姜素太师自然是天下第一神将,威势极高。
但是宇文烈这位神将出道,除了年轻遇到了巅峰期的太平公和狼王败北之外,几乎不曾有过大败,迅猛刚健,冷淡清傲,即便是面对太师,那种冷傲的气度不变。
他视线移开,走过姜素,大笔扬起落下,语气冷淡:「姜素。」
「你不配做战将。」
宇文烈大步走远,大笔晃动,这位神威大将军的眼睛狭长如刀,语气清冷:「可恨你我同国为将。」
「否则,我刀当斩你头。」
这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唯此清傲神将走远,太师姜素独立,黑袍垂落,只是淡淡一笑,从容不迫地走远:「年轻。」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垂眸,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姜素闭目,手掌握合,平淡道:
「天下一统。」
「身前事,身后名,又如何?」
「还在意手段是否光明正大,宇文烈,你还不够成熟,总有一日,你会因为你心中的傲气,死在这天下乱世当中吧...」这一日里,应国国内最顶尖的两位神将之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裂隙,无声无息地诞生了。
西南之中,西南王等人都同意了薛霜涛的说法,于是少女楼主亲自取出信笺,请这里的诸位城主都留下自己的印,然后大笔一挥写下文字,就是说希望能邀李观一来这里。
西南王有些担忧起来:「可是,我们这里人说多不多,说少也是不少,那秦武侯当真愿意来这里吗?要是他觉得,咱们这里是设下计策,要诱他过来把他拿了,该怎么办?」
那少女楼主从容道:
「这样的话,这一封信,就由我这边来,亲自送给他吧。」
泰伯雍若有所思,看著这个楼主,虽然这楼主伪装得实在是风姿如玉,但是他年老,这世道经验丰富,一眼看出来,这必是个绝世美人,女扮男装,调侃笑道:
「哦?看来,那位秦武侯,也很相信楼主你啊。」薛霜涛落落大方道:
「嗯。」 「应该。」
泰伯雍抬了抬眉,若有所思。
西南王看著薛霜涛,大喜:「哈哈,这样的话,就是最好不过了!我倒是也想要再看看我那亲亲侄儿!哈哈哈哈,天下第五神将啊!」
薛霜涛微笑颔首,然后告辞离去,是有宴席,这西南各城主都对这位薛楼主颇有好感,给予各种礼物,有人笑著说,这里有一种羽毛碧青的鸟儿,做的首饰点翠簪子,天下无双。
堪为宝物,这里正好有,就送给她做见面礼。那少女笑著婉拒。
那城主恭维道:「可是,以您的风采,就用这一枚木簪实在是太过于朴素了。」薛霜涛从容回应,道:
「多谢您的好意,可是这木簪是某人亲手削成。」「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他,再无第二枚簪子。」
有人笑著道:「原来是顾念旧物的感情啊,哈哈。」薛霜涛回答道:「不是故簪情深。」
「簪子只一死物,情深的只是故人罢了。」「人情念旧,怎能轻易改变呢?」
众多西南城主,统领见她气度,不卑不亢,心中都有敬意。
宴罢,她走出这欢宴,站在青竹林中,听风声萧萧,袖袍翻卷,纵是男装,也自有许多说不出的神采气韵来,深深吸了口竹林之风,神色安宁。
有双鬓斑白女子抱著剑,看著她,道:「霜涛。」薛霜涛道:「清焰姑姑。」
双鬓斑白的女子看著眼前少女,神色温和,语气却还一如就往清冷,道:「你的武功寻常,此地瘴气深重,和中原迥异,来此时间长,身子水土不服,难免生出些病害来。」
「不日需得离开。」 薛霜涛道:「嗯。」
过了一会儿,陈清焰又自语道:「你觉得,西南王他们会做出什么选择?」薛霜涛道:「不知道。」
「但是,至少现在他们脑海里有这个想法了。」
薛霜涛伸出手,拈著一枚竹叶,微微捻动,因为潮湿瘴气,轻轻咳嗽了一阵,手背捂著嘴唇,咳嗽了一会儿,道:「咳咳咳。」
「这就不枉我,来这一趟。」「能省些刀兵,是好事。」
她自腰间一侧,摘下一枚卷起来的画轴,然后缓缓展开,画轴之上,绘制著天下第五神将的风采,不知道天下第一楼何处来的神人,绘制得神形具备。
画卷上黑云压城,年轻的战将骑乘麒麟,麒麟咆哮,麒麟背上的神将,身穿墨色将军甲,绯色麒麟文武袖战袍,双手握持战戟,器宇轩昂。
一头黑发,却不是如同寻常武将那样的兜鍪。而是用一枚古朴玉簪簪著,自有一股清朗之气。
薛霜涛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一枚玉簪,把这画卷收起,然后亲自撰写长风楼给西域安西城的情报,提了提笔,蘸墨落下:「许久不见,近来可好么?」
「我的大客卿先生。」
与此同时,伴随著天下各国收敛锋芒,渐有休养生息的态势,消息飞快在天下传递著,这西域的战报,自然而然地也传递到了整个中原的腹地,传递到了中州城。
中州城的百官,礼部都沸腾起来了。
他们在不断讨论著这天下的变局,谈论著那马踏御道,闯宫杀人的大权臣做出来的事情,带著一种和【节制天下兵马,赤帝大元帅】与有荣焉之感。
而这般讨论,最后抵达了一个极致。秦武侯之爵,已匹配不上功勋。
于是百官上朝禀报皇帝陛下,恳求。当——
加封! 进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