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鼎中,气息流转轰鸣,沉沉如金,玉液不知道什么时候汇聚圆满,而后喷涌而出。
往日,李观一就是汲取这玉液之力,炼化入自身之中,以让自己的修为和境界,得以突破。
那玉液往日的时候澄澈如明光,恍惚如天才地宝一样。
这一次的变化,却和往日情况不同,玉液不再是那种摄取强大存在导致的澄澈,而是浑大,鼎身之神韵不再是那种皇者威荣之感,反倒是多出来许多沉厚,磅礴,浑大之感。
如同群星列宿,山河万象,可以预料,若是此刻汲取这一股磅礴的大势,将这一股神韵,把这万里疆域无数苍生涌动之神韵,彻底吞入自己,一个人的体内。
就足以再度往前,踏出一步!
刚刚踏足九重天的巅峰不久,就能够再往前走出一大步!
甚至于可以在九重天的巅峰道路上,比得上其他大宗师一甲子的苦修。
可此刻李观一并没有去垂眸去内观于心,没有去以自己的意愿,去主观地,控制和引导着九州鼎的变化。
只是平视,只是安静注视着。
只是任由这九州鼎于此浩大磅礴的气运流转之际,自然变化,那冲天而起的神韵流光又轰然回落下来。
辽阔万里的疆域当中,百万披甲之士,兼有诸多城池,无数百姓的齐齐吟诵声音,仿佛化作了汹涌的火焰,这人道气运汇聚的火焰就簇拥在了九州鼎的周围。
以前都是李观一去从九州鼎当中得到反馈,但是这一次,却是九州鼎从他的身上,从他的所作所为之中,得到了蜕变的契机。
原本流光暗沉的,已经经历过太过于漫长岁月,而显得古老斑驳的九州鼎,就在这个过程当中,逐步蜕变。
被那辽阔远超帝王将相的心气注入了新的可能。
天地如熔炉。
我心如火。
革故鼎新!
当,再铸九州鼎!
轰!!!
九州鼎上,神光流转变化,越发恢宏,自那遥远传说之后,终于有人,再度淬炼九州鼎。
那一身墨衣,玉簪束发的君王把酒碗放下来了。
这一次的封王典仪,就以一种振奋四方的方式,落下了最后的帷幕,麒麟军因为连续大胜而躁动起来的军心,被抚去了那种燥气,陈国,应国的使臣们那苦心谋划的计划,想要用往日腐蚀诸多英雄豪杰人物的方式去腐蚀秦王的计策,被用一种最为决绝,也最为霸道的方式,彻底斩去。
天下的英雄,岂能被用那样的方式困住此身此心?
长风楼将今日发生的一切事情,传遍天下。
樊庆将军对此,表示了极度的看重——
舆论和大势的力量巨大。
这样的力量,麒麟军不自己掌控的话,就一定会被陈国,应国掌握,然后用来对付麒麟军自己。
是以天下偌大,刹那之间,诸多的舆论四起,秦王所在疆域当中,军民上下一心,对于这件事情,那自然而然,极为崇敬,但是在陈国,应国之中,则是拼尽全力,尝试抹黑秦王,将秦王的形象去逐步塑造成一个不尊教化,不遵守礼法,恣意妄为到了极致的形象。
其实天下的英雄都知道,秦王的可怕,秦王的坦荡。
可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要如此。
南翰文几乎是在封王典仪结束之后,心里面就始终装着这件事情,他立刻狂奔回了陈国使臣居住的地方,因为太过于慌乱,还不小心被门槛给绊倒了,头顶上代表着读书人和文士的发冠都偏了些,却还是踉踉跄跄得往前去,用最高的规格,最快的速度,去把消息传递到了陈国,在这个时候,他写给陈鼎业的秘信当中,几乎是用一种颤栗的笔触描写到。
【一定,一定要控制住秦王在国家百姓当中的形象】
【他所做的事情,所说的话语,不能,不应,也不可以被百姓所得知,至少不能够被全部知道】
【否则……】
南翰文想着今日所见,那秦王的风姿和气度,他不是那种和光同尘的人,不是那种会得到所有人喜欢的人。
有人厌恶他,有人尊崇他。
天下的老迈者,腐朽者会极端厌恶秦王,如同厌恶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般,但是天下的年轻人,或者说,至少此心尚且还年轻,尚且还有一腔热血之人,血犹未冷之辈,听闻此言,见到此人,怎能不热血激荡,如飞蛾扑火般涌过来?
南翰文提着笔,蘸满了墨的笔锋抵着纸面,黑色的墨汁在白纸上晕染开花,写到这里的时候,南翰文竟然再写不下去了。
之前秦王的话语,又在耳畔回荡起来了。
自古以来上如此,便是对的吗?
先生不想要开天下一世之先河吗?
先生……
噔噔噔!
南翰文似是从梦魔之中把自己拔出来一样,后退两步,大口喘息,额头不知不觉渗出冷汗,这些话语,刚听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后来就劲儿越来越大,尤其是今日所见,秦王封王典仪,三愿三箭祭祀天地苍生,又言要让旧日礼法规矩赴死,之前的那些话语的分量,就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几乎要把他往日几十年的人生踏碎。
南翰文几乎是最后的理智让自己把书信写完,落下最后一句。
【否则,不知我国家之中,多少菁英,多少俊杰,当变心变节,生出二心,不尊王上礼法,甚至于,转投秦王也!!!】
【慎之,慎之!!!】
他终于写下来这一句话,把笔一抛。
他的副手今日没有去见到封王典仪,而是紧锣密鼓地安排工匠进入江南十八州,打算要撸起袖子,搞出一个足够奢华足够华丽的‘王宫’,来尝试让秦王坠落,见得此信当中的内容,见到转投秦王这四个字的时候,不由得惊愕不已,迟疑许久,还是不能够明白其中的深意,于是恭恭敬敬,询问南翰文道:
“大人,秦王气魄雄浑,我倒是认得的,可是,只是靠着这些东西,就能影响到我国家之中的士子青年,是不是太过于夸张了些?”
南翰文叹息道:“不曾夸大啊。”
那副手疑惑:“可是,您怎么就这么确定,能有这样大的作用?”
南翰文缄默许久。
因为我就是这样。
心中的叹息,这样的话语,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于是他只是道:“小心谨慎,总无大错。”
“秦王以仁德得到民心,若以此雄心大愿得天下大才之心,他日如何去打呢?”
萧绍辉沉默,道:“可如果秦王当真是有如此的豪气和气魄,那么我们给他修筑王宫,真的有用吗?真的可以腐蚀他心中的英雄烈烈之气吗?下官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只是诱惑我们去用我大陈的金银和工匠,来给他修筑行宫,说是行宫,其实是要拿去,做其他的事情。”
萧绍辉毕竟是年纪轻轻就被委派外出的菁英官员。
脑子灵活,转得也快,终于还是渐渐有了些猜测。
南翰文则已经不是猜测,而是笃定了,能够在封王典仪上展露出如此气魄之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得沉湎于美色和奢侈享受之中,按照常理的话,现在应该回去陈国了,留在这里只是浪费金银,时间,还会占用来自于陈国的工匠们,但是南翰文沉思许久。
许是今日给陈鼎业写的密信,竟让他这个陈国老臣,对秦王产生了一丝丝不该出现的歉意。
许是想要再和秦王闲谈。
许是因为,在陈国的时候,皇上只当他是一枚好用的棋子,其威肃穆,深不可测,从不曾如那秦王那样坦然谈论着天下和未来。
许是,即便是这样的老骨头,这样头发都白了的老东西。
也想要看到那个辽阔之梦啊。
南翰文缄默许久,终于违背本心,道:
“但是,此刻天下才刚刚停止征战,列国休养生息之时,我们在战场之上,不能够击败秦王,但是大势汹涌,他日又必然是敌对,这般情况,哪怕是用金银腐蚀他,修筑皇宫让他沉湎于奢侈享受,成功的几率不大,也总是要尝试尝试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道:“就算是可能性再如何地小。”
“也总是要比在战场之上,陈兵列阵,百万大军之中,和秦王厮杀,将他击败的可能性大吧?”
南翰文成功说服了萧绍辉。
萧绍辉想了想,盛赞道:“还是老大人想的清楚啊!”
南翰文道:“不如这样,就把整个行宫,往最大最顶格的方式去修建,这样的话,让整个足以容纳五千人,甚至于八千人行宫,还有那个极高的,类似于摘星楼的楼阁,成为整个秦王疆域之内,最豪华,最顶格的存在,这样的话,秦王怎么能不居住其中呢?就算是他不乐意奢侈享受,可是毕竟身为君王,也会入住其中。”
“只要入住其中,还怕他不奢侈享受吗?”
“人之欲望,如同高山滚石,只要开始,就难以停下来了。”
“譬如古代之君,有象牙箸,就要要对应的美食有美食,就要有更好的食器,有这样的食器和美食,又怎么能够没有华丽的衣裳,宽阔的宫殿呢?如此一步一步,就会滑落到衰亡的轨迹。”
工部官员,萧绍辉听得眼睛都亮起来。
“妙啊,妙,太妙了!”
“南大人,果然是奇才!”
南翰文往日曾经在澹台宪明处为政二十年,虽然算不得是真正最核心之心腹,不知这位丞相实际上和应国的联系和诸多手段,但是在丞相府里,是耳濡目染了澹台宪明的举动,此刻说话的时候,面不改色,等到了萧绍辉离开,却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以秦王展现出的秉性,他怎么可能会在乎是全江南最定格的府邸院落就住进去?
他才不会如此器量狭小!
南翰文闭着眼睛呢喃道:“我仍旧是大陈的忠臣,是的,仍旧是大陈的忠臣。”
“我没有偏向秦王,没有,一点都没有!”
“我继续留在这里,只是,只是…”
“我只是,需要再继续观察秦王一段时间。”
“以及,对陈皇陛下报信产生了一丝丝的内疚,所以想要给秦王一点点补偿而已。”
“就只有一点点。”
南翰文徐缓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身上一股正气凛然!
南翰文。
再度欺骗了自己!
而在封王典仪结束之后,众人都好奇那位秦王殿下会去何处,不过仔细想想,也大概就是如同寻常的君王那样,开大宴饮,歌舞奏乐的事情罢,可是再度超过众人的理解和想象,李观一并没有去做什么去招待百官,大儒的事情,也没有去奢侈享受。
慕容家·院落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