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昌怔住,秦王在说着长命百岁的时候,转眸看向外面百官,锋芒如刀一般,姬子昌的儿子死去的时候,长命锁都碎裂开来——那还是专门向道门宫主求来的。
如今,秦王亲自送来了自己打造的长命锁。
其中的意思潜藏其中,但是这些官员们却都能够品出来。
若是这长命锁又碎了。
这威压天下的秦王,并不介意让这衮衮诸公的【长命锁】,也碎一遍。
诸位,可要小心了。
秦王的目光看来,这诸多的世家,王侯们的脸色都僵硬,凝重,秦王的剑锋所在,他们非但决不能在把往日的那些个宫廷朝廷斗争的手段用出,更要小心有哪个脑子莽撞的人用出。
甚至于,小公主摔着了,扑倒了,都得要小心。
秦王,何其霸道!
权谋?纵横?朝廷的规矩?!
哈!
在秦剑之下,这些都如同笑话一般。
李观一道:“诸位,今日这样好的时候,诸位不笑,却是何意?可是对孤的礼物,有什么不满吗?”
群臣百官僵硬笑起来了。
秦王复大笑睥睨,又遥遥一指那边的草莽群雄,道:“这些壮士重情重诺,随我跨越千军万马来此,我那里没有什么好酒,就只好来这里喝你的酒了!”
姬子昌笑道:“来啊,上佳座!取好酒!”
“邀诸位壮士,共饮!”
牛威等人迷迷糊糊坐下,不曾有如此痛快时候,江湖中的浊酒,如何能够和这中州赤帝的美酒相比,更何况是如此的待遇和平等的邀请,实在是比起最醇厚的美酒都来得醉人了。
饮酒之后,被钉在墙壁上的那位勋贵在被拉下来去救治吊命了,甚至于把他取下来的时候,还要询问秦王和赤帝的意思。
诸事了结,李观一才和姬子昌同行,谈论这一段时间里面,彼此的经历,年节也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李观一十九岁,天启十五年了。
天启十一年秋至天启十五年春。
已经过去了三年半。
姬子昌已从三十岁出头,到了差不多快四十岁,而李观一也已从当日意气风发是少年,变成了现在的青年,二人一杯一杯饮酒,姬子昌想要道谢,想要说最后的时候,李观一仍旧保住了赤帝一脉的尊严。
李观一道明了自己的来意,道:“有我活着的一日,应该没有谁再敢对那孩子动手了,上一个孩子,长命锁碎裂的事情,不会出现了。”
“衮衮诸公,都是聪明人。”
“知道这个长命锁,不只是孩子的长命锁。”
“也是他们的长命锁。”
“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李观一神色沉静,驰骋于天下这数年之间,也终于养出来了君王的气度,只是旁边那孩子觉小,又醒过来,爬到了李观一的膝盖上,然后抓着秦王的文武袖。
可能是孩子的幼年保护期。
她竟然就顺着秦王袖袍爬上去了!
然后趴在李观一的肩膀上,往哪里一坐,抓着秦王的鬓角黑发咿咿呀呀说什么,顺便还伸出手抓住秦王的脸颊,李观一倒是没有什么在意。
可若是被外面那衮衮诸公见到,大概率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李观一小心翼翼保护着那孩子,省的掉下来,一边含含糊糊地道:“另外,我还要去一个地方,听说,当年赤帝打败了白虎大宗霸主之后,在霸主的秘藏藏宝地上面修了宫殿。”
“因为打不开白虎大宗的封印,所以在这个封印上面,又添了一把锁子,加了一层封印。”
姬子昌道:“这个事情倒是听说过。”
“你打算……”
李观一抱着那小公主,轻笑:“是,天下偌大,四方之间,不过五年之内,必然还有大战,北地还有突厥大汗王虎视眈眈啊。”
“他是那种丝毫不遮掩自己野心的人。”
“而且,寿数将尽。”
李观一的神色凝重:“一位九重天之上,甚至于是半步传说境界的顶尖神将,还是草原突厥之主的境界,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实力和加持,虎踞于北地,俯瞰中原。”
“寿元将近的突厥大帝,麾下天下重骑兵之首铁浮屠。”
“只是这个形容,就已经足以肯定,一场大战不远了。”
姬子昌呢喃:“寿元将尽的突厥大帝……”
他举杯,轻笑道:“不过,没什么你需要什么的话,我都可以给你准备……”沉吟了下,姬子昌认真道:“要钱吗?”
李观一道:“你还有啊?”
姬子昌都被气笑了,道:“你以为我是你!”
“天下没有哪个霸主有你这么穷的!”
秦王的心都梗了下。
这家伙的嘴巴什么时候那么毒的!
姬子昌眉宇舒展,指了指把李观一当成攀爬架子的小公主,道:“无论如何,这孩子的生辰,可是拿到了很多很多钱的哦。”
李观一纠结了下,义正词严:“无论如何!”
“难道我还要去拿小孩子的生日礼物吗?!”
姬子昌道:“一百七十万两银。”
秦王面不改色:“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姬子昌放声大笑,眉宇飞扬。
“好秦王!!!”
他似是醉酒了,道:“但是,可笑,可笑啊,这一百多万两白银,在你那里,有何等大的用处,可是这衮衮诸公,明明已经沦落至此了,竟然还可以拿出这样多的银子来。”
“呵,我都不知道,是他们对我这个孩子太过于看重。”
“还是这衮衮诸公,实在是太过于家底子厚了啊!”
姬子昌用筷子敲击酒杯,大声道: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姬子昌把这一片古代的诗经吟诵数次,道:“往日不知道,为何初代夫子要把这一篇【硕鼠】,列位古时三百篇之一,年少时候,只觉得好没有道理,只是说大老鼠的诗句,怎么能成为【魏风】的压轴篇。”
“如今,方才知道。”
姬子昌抬起手指,指着天空,道:
“衮衮诸公,累累硕鼠!!!”
“圣人微言大义,此刻才能明白……”
李观一道:“放心,他日可以把这些人发给文清羽先生。”
姬子昌已经不记得那一日提出凶横计策的年轻谋士,李观一提醒之后,他才回忆起来,却又想起来那谋士给的计策——
‘江湖武者皆在,不如下天下奇毒,重甲铁兵推进,把江湖一网打尽,马踏江湖。’
‘如此江湖武者势力大残,天下必会比之前安定许多,江湖武者,仗着一身武功,便即犯禁,国家的律法以杀人为大恶,江湖之中,以侠客为尊,百姓敬重。’
‘这样的人,得到了天下的名声,却要违反君王的法律;如是则君王之律令不彰,家国威严不在,该杀江湖以正天下家国。’
那时候只是觉得狠厉森然。
可是姬子昌此刻再看这个计策,却忽然发现,这个当时候看起来狠厉毒辣的计策,在现在看来,根本不算是什么,而在那时候,几乎是最好的选择——
杀鸡儆猴,斩江湖人士,按照文鹤的计策,杀一批,收拢一批,初步建立君王的威仪,同时手中真正掌握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刀。
姬子昌怔怔失神许久,呢喃道:“竟已能在三四年前,看到如今的局面吗?当时觉得狠厉的计策,竟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不如此,便要如同温水炖煮,只有死路一条。”
“何等,大才!”
姬子昌怅然饮酒,道:“但是,纵是如此的大才,面对这样的局势,面对那衮衮诸公,又有什么用处呢?”
李观一想了想,道:“此人尚且有另一个名字。”
姬子昌道:“什么。”
李观一道:“西北晏代清!”
当代赤帝倒抽一口冷气,肃然起敬:“晏代清!”
“失敬,失敬。”
李观一:“…………”
只好心中侥幸,觉得晏代清不在,否则的话,愤怒的江南君子未必会抡起文官的铁拳殴打姬子昌,但是一定会把这样的愤怒压制回去,殴打文鹤先生。
虽然平日也在这样做就是了。
李观一和姬子昌饮酒闲谈这天下,酒过三巡姬子昌忽而道:“你可知他们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孩子么?”
李观一正在把这对自己特别亲昵的小女娃从身上‘摘下来’,闻言道:“什么?”
姬子昌轻声道:“因为,这已是我这赤帝,在这天下,最后还在宗室卷宗之中的子嗣了啊,赤帝一脉唯一的独苗,自是不同。”
李观一道:“确实如此。”
他把这小丫头摘下来。
提着衣裳,小丫头就在空中虚空漫步。
李观一咧了咧嘴,秦王威胁一个就算是虚岁也才一岁的小娃娃,道:“你若是尿出来,我揍你啊。”
小公主:“咿咿呀呀!!!!”
姬子昌看着这一幕,忽而轻笑,道:
“不如。”
“你做她的义父,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