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荼摆了摆手,冷邦邦的道:“他们不满什么?他们那一个的军略才干,能够比得上此二将?当前正值用人之际,我不用王周、季必,莫非用他们这些废物?!”
臧衍耷拉着脸,摸着下巴赌气道:“这些将领说,论说对您的忠诚,还是要看他们,王周、季必毕竟是外人,——我认为他们说的对。”
臧荼闻言,面色和缓下来,淡然笑道:“这么说倒也罢了,对此我也是心中有数。这王周、季必原先属于秦将,军略出众,战功过人,不在我之下。被韩信给招降后,在齐地与大楚猛将李毅对峙多年而不落下风。此番大败来投,我以高官厚禄买之才干,岂能不感恩戴德,拼力死战?如此却不是省了我们气力?当然,你也告诉那些将领,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待退了楚兵,呵呵,他们二将是死是活,到时还不任由我们拿捏?”
臧衍恍然,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仪仗刚刚抵达王宫,还不等进入宫门,忽然从南门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冲锋声,隐约还夹杂有尖利的金铁撞击声。
臧荼与臧衍爷儿俩同时吃了一惊,大为意外:大楚军刚刚大败韩军,这马上就又展开攻城了?不对啊,攻城怎么就仅仅选择了南门?臧荼刚要命身旁的护卫将领前去查看,就见刚刚卸任了城防主将的高茂,在十几骑护卫的保护下,蹄声惶急,丧家狗一样飞驰而来。
距离老远,他的吼叫已经传来:“大王,祸事了,王周、季必二将原来早就暗投了大楚,接手了城防后,立即让他们带来的将士控制了南门,然后将城门开启,发出信号,将大楚军引进城来了。”
听闻此话,臧荼双眼一黑,差点没有昏厥当场。
他粗短的完全看不见的脖颈用力挺起,口鼻粗重喘息着,肥厚的胸膛急剧起伏,“刷”拔出腰间长剑,怒吼道:“这两个狗贼在那儿,韩信尸骨未寒,竟然就与大楚勾搭一起,对于这等背叛旧主之徒,我要亲自斩杀他们!”
听闻臧荼的话头,旁边簇拥的一干将领齐齐露出古怪的脸色。
韩信是死在刘邦手里,王周、季必二将投楚,实则是为旧主报仇的义举;真正论及何人背叛旧主,反而是大王您吧?
要不是你背叛旧主后,为了稳固自己王权,将旧主麾下的悍将尽数清除斩杀,又何至于眼下大楚大军压境却无将可用,不得已重用王周、季必这等来历可疑之将?
因此今日境遇,根子在您自己身上吧。
当然,这话是谁也不敢说的。
这一刻,臧荼心头也是无比懊恼,王周、季必二贼当时来投时的疑点,也再次浮现心头。
当日接待二将,他就很奇怪,李毅以弱势兵力与他们两人大战数年不落下风,而今获得了霸王从衡山、临江两大王国搜刮的四万大军的强力支援,按理说这二贼应该绝无幸免才对,怎能安然逃脱不说,还带出了一支甲胄鲜明队列齐整的四千之众的军队?
这却不是太不符合常理?
也怨自己当时鬼迷心窍,在大楚大破汉营、隐隐再次横扫天下的强大压力下,日夜焦虑,故而对突兀来投的这俩货色才那般喜出望外,对他们身上的疑点也就视而不见……
臧荼长剑用力虚空劈砍着,雪亮的剑刃银蛇一样乱舞,“咔嚓”一声,看似雪亮实则单薄至极的剑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居中一下断裂了。
这一幕可是太意外了。
周围的将领臣僚双眼瞪大,一脸讶异,却识趣的齐齐噤口缄默。
现场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臧荼这时才想起来,自从成为燕王后,嫌弃上阵砍杀的长剑太过沉重,却是让工匠特意锻造了这么一柄装饰华丽、剑身极为单薄、象征意义远远大过实用的宝剑。
平时佩戴身上,固然衬托的自己这位燕王英明神武,而今真正到要用的时候,却出乎意料闹出了这么一个大乌龙。
“大王,逃吧,季必二将早就包藏祸心,大楚军汹汹入城,已经挡不住了!我刚才命卫尉袁杵去抢夺北门了,咱们从北门走,还能逃得出去。”高茂大叫道。
“闭嘴!我问你,伱自南城门逃过来时,南城门大楚军进城没有?”臧荼如同被触怒的恶狼,浑身散发着恐怖噬人的凶气,对着高茂一声怒吼。
对于高茂,臧荼可是太清楚了,之所以被他提拔为王国大将军,并非军略及个人武勇何等出色,完全在于他足够忠诚、听话,以及——足够的平庸!
臧荼就是身为猛将率领重兵反叛旧主起的家,因而对于麾下将领又怎么可能不提防?因此得到他重用的,首要忠诚,其次就是军略至少比之他还要不如。
像镇守涿县的甘蒙,虽然与高茂同样对他忠诚,但论说军略,要比高茂出色不少,也正因为此,大将军职位反而落在了高茂头上。
被他这一吼,高茂一个哆嗦,脸色有些发白,呐呐道:“大楚军应还、还没有进城,南城门的激战,是守城的燕军与王周、季必的军队,在进行城门的争夺!”
众将领臣僚一听,面色愕然:你没有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楚军还没有进城,就被吓破了胆?枉你还是一国大将军!
臧荼冷哼一声,这一刻的他思虑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谅也是如此!王周与季必刚刚就任城防主将,突然反叛,蓟县城防将士肯定都不会景从,依仗的不过是他们带来的四千兵马。而他们的四千兵马被我平均分派四个城门,每个城门仅仅一千而已。凭借一千兵马,在我占据绝对兵力优势的大燕城防兵士的反扑下,想要完全控制住一个城门,哼,何其难也!”
臧荼能够击败原先主子,坐拥燕与辽东两地,封国疆域堪称辽阔,自身又岂能是无能之辈?而今被逼到了绝路,被酒色侵蚀、被肥脂膏油糊住的将领本能,就此开始苏醒。
众将领一听,齐齐惊喜。中尉郁夯欠身俯首:“大王所言极是,我等远不及也!”
臧荼毫不犹豫,当即立断瞋目暴喝:
“众将士,随我冲,去将城门给夺回来!只要我们动作够快,抢在大楚军之前杀到南城门,配合城防兵士将那两个逆贼以及他们的作乱兵士斩杀清除,蓟县就依旧还在我们手里!”
说着,臧荼自绣龙绘凤的青罗伞下、镶嵌金银华贵异常的步辇上,动作矫健的“滚”了下来,然后顾不上着甲,就此奋然跃上一匹战马,用手中的半截短剑用力一刺马屁股!
那匹战马仰头一声长嚎,鬃毛直挺挺的竖了起来,用力挣着脖颈,驮着臧荼圆滚滚的身躯向着来路“泼刺刺”的奋然冲了回去。
只是冲出不多久,马匹步伐明显慢了下来,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拖泥带水的架势,——不得不说这位燕王委实是太重了!
臧荼的数千护卫精骑见他们的王上突然变得这般凶悍,加上话语有理,精神振作,纷纷高亢呼喝出声,催马紧紧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