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脚要走,杨盛在身后欲言又止。
周护转过身问道:“还有何事?”
顾七看向杨盛,他站在原地抠着手,眼睛看向别处:“您那边,还有粮食么?”
“这...”周护的脸微微发红,低头犹豫一番,咬咬牙道:“有!明日你们兄弟两个到府上取。”
杨义抱拳道:“周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说罢便要拽着杨盛跪下磕头。
周护上前扶起,叹了一声:“你们如今,可是我的百姓啊。”
顾七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周护这话说出来,三个七尺男儿,竟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好了,我得送裴大人回去了。”周护抹了一把眼泪,抬手示意他们回去。
杨家两兄弟向冲顾七挥了挥手,转身回去的时候,还在擦泪。
顾七与周护步行到村口,马车像是被洗劫过一般,帘子都没了,里面更是空空如也。
车夫一脸歉意:“抱歉,周大人,他们实在是不讲理,我...”
“算了。”周护叹了口气。
坐上马车缓缓往回走,顾七看着外面围观的人群道:“这感觉,就像是演杂耍的猴子,被人看得一干二净。”
周护听她如此说,羞愧不堪:“对不住,是下官失职。”
顾七话锋一转:“你家还有多少粮食?”
“啊?”
“我说,你家还有多少粮食?”
周护搓了搓手:“不到一石,待领了俸禄,能有二百石。”
“二百?你一个堂堂郡守,怎会这么少?”
周护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荼州不比其他地方,这里常年交不上粮食,陛下虽说免了税收,却也同时,减了各级官员的俸禄。”
“那什么时候发放?”
周护抬手算了算,道:“大概再有三五日吧。”
看着外面的百姓,个个瘦的皮包骨,看向周护的眼睛里,掺杂着希望和绝望。
再看向周护,他也望着外面的人们,眉头皱得极深。
“裴大人,”周护看着外面的百姓,眼眶微微泛红:“这里的百姓,太苦了。”
说完,周护的眼角落下几滴滚烫的泪,流到抽动的嘴边,悉数吞入肚中,这苦涩,怕是只有自己才了解。
顾七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握住他的手:“会好的。”
坐着车一路向南,大抵了解了各个县所在的位置。
但半天时间太短,无法细细查看,只好等周护的地形图出来再细作打算。
眼看便要日落西山,车夫冲着马儿狠抽一下,行进速度快了起来。
道路坑洼,马车颠得顾七浑身难受,只好扒住木板,防止摔下去。
“周大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周护看着顾七道:“您问。”
忽然不知从何处问起。
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问出来。
“大人有什么话,尽可跟下官说。”
顾七理了理思绪:“为何在杨义家中,你要问我顾大人的事?”
周护一顿,开口道:“大娘开口喊您顾大人,我瞬间失了神。”
随后他盯着顾七的脸:“这仔细一看,您的眉眼,倒和顾大人有几分相像。”
而此时,顾七对顾远,也是越发好奇。
“你与顾大人很熟?”
听到顾七这样问,周护浅浅一笑:“算是吧,我原是永安县县令。”
“怪不得,你对杨义一家如此熟悉。那你可曾参与了那次凿山修渠?”
周护笑容凝固,呆呆看着顾七。
顾七尴尬地笑了笑:“我随口问问,罢了,不说这个了。”
“裴大人,”周护整个人沉了下来,似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若您真能解这荼州百姓之苦,下官就算丢了命,也心甘情愿。”
“这...这话从何说起啊?”
“停车!”周护忽然喊了一声。
“吁——”车夫赶忙拉住绳子。
周护径直下了车,站在地上看着顾七。
顾七不明所以,索性也下了车。
周护冲车夫说道:“五里地外,候着。”
“是。”车夫赶着空车朝前走去。
“周大人这是何意啊?”
顾七将手揣入袖中,警惕向周围看了看。
周护并未有其他的举动,只是缓步向前:“裴大人,您是陛下亲派来的。想来是陛下的人。”
顾七未答。
见顾七未反驳,周护继续说道:“顾远顾大人,是哲王殿下的人。”
他淡淡的一句话,对顾七来讲犹如晴天霹雳!
“接下来我的话,或许大逆不道。但还是想为顾大人寻个清白。”
周护未理会顾七的心情,只自顾自说着。
“远在荼州,又怎会影响朝堂权力斗争呢?”
“凿山修渠,是顾大人的提议,可真正导致山体崩塌的,并非是顾大人。”
“呵,终究不过是做了牺牲品。可惜,可叹!”
“百姓骂他,恨他,可他临死之时,还在想这荼州百姓。”
顾七盯着周护:“你是说,顾远的死有蹊跷?”
周护似乎没有听到顾七的话,喋喋不休道:“直到如今,百姓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但又怎么样呢,世上不会有第二个顾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