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的傍晚。
缇雅城郊狐百合原野,史坦因纳赫山脉尾脉,古典吉他大师托恩故居附近山坡。
从这里往下可以看到范宁即将搬进的、教会为其安排的新居所。
它是一栋造型复古的双层组合别墅,俯瞰来看大致呈一个“p”形,一头拥有一个环形的半开放式庭院,二楼是主人的工作与起居室,而另一边则是精致的连排连廊房间,背面墙壁石砖上爬满着盛开的花藤。
“我之前不曾听闻《阿波罗与马西亚斯》这一秘史,但‘神之主题’的提法明显出自我们神圣骄阳教会,它也的确被认为是d小调。”
瓦尔特驻着手杖,陪范宁在山坡上并肩散步,露娜和安两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几米后方的花海里。
这是第三场谈话,在别墅清扫人员即将收尾的前夕。
“它的和弦记法是d小三和弦,还是d小大七和弦?”范宁问道。
两者都含有re/fa/la这三个音符,唯一的区别就是后者上方额外多出一个#do。
这也是它们听起来一个协和悦耳、一个暴力粗糙的原因所在。
“d小三和弦。”瓦尔特的回答没有犹豫,“教会的高层们循着启示认为,‘神之主题’一定是条圣洁、质朴、富有古典而均衡的美感的四小节旋律,它的前两个小节或许都是由主和弦的内音组成,即re/fa/la,而后面的变化也一定简洁明了。”
“不排除后面的旋律走向有出现#do的可能性,因为这也是d和声小调内的升vii级导音,但记法上一定不会叠着记为re/fa/la/#do,这是两回事情,与‘神之主题’的特性不符,除非是有人故意曲解。”
所以凝胶胎膜信物上的变化,的确是后来才发生的……范宁确认了这一点。
“说说在音乐比试中探讨‘神之主题’的圣阿波罗。”
“圣阿波罗是我们教会的四大‘沐光明者’之一。”瓦尔特依旧答得很快,“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人物,从何塞因大师的这幅油画来看,那位头带月桂叶冠、持里拉琴的年轻人形象正是圣阿波罗无疑。”
“他的活跃年代是‘沐光明者’中最靠后的一位,主要布道事迹均在新历的3-5世纪,因此其史料考据的详实程度也相对较高,在第3史的圣雅宁各和圣来尼亚之上……”
“那么四大‘沐光明者’,还剩的一位没提的是谁?”范宁问道。
“圣赛巴斯蒂安。”瓦尔特对自己教会的历史,具备一位此前的中位阶有知者该有的熟稔程度。
“圣塞巴斯蒂安……”范宁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当初巴萨尼吊唁活动上,听米尔主教在开启“考题”的祷文中提及过。
“‘沐光明者’和大主教之职是包含的关系。”瓦尔特说道,“历任大主教有64位,但‘沐光明者’仅有4位,他们是实力更强的大主教,而圣塞巴斯蒂安又是其中最早的一位,他生卒年不详,事迹零散不成体系,据推测,活跃年份可能早于第3史中期。”
相当于他们四人是被正神教会承认的、官方原旨意义上的“圣者”或“使徒”。
“所以‘沐光明者’是怎样的实力?”
“邃晓之上,按照您的说法他们应叫做执序者。教会也许还有其他执序者存在,但他们无疑是升得更高的古代强者,如果现今仍存世,或许能和波格来里奇正面抗衡一番,但他们的事迹好像都彻底停留在了过去……”
范宁微微点头,并暗自进行了一些对比。
古老如神圣骄阳教会,在漫长历史中的执序者数量也就最多再比4多几位,而博洛尼亚学派在两百多年前,居然遇上了同时有博洛尼亚、奥克冈和麦克亚当3位执序者存世的黄金年代,如此来看,那场“研习派”与“信仰派”间的“第二次规劝之战”,教会吃亏是肯定的了。
只是再后来,学派的力量也衰落了下去,特巡厅成为了最强的官方组织。
而其中之原因,竟然是博洛尼亚、奥克冈“升得更高”成了见证之主,这的确有些讽刺,到了神秘世界的更高处,反而还丢失了对“生前”势力的庇护,或许是凡俗无法理解此刻他们的状态吧,但站在范宁的视角上,他觉得“第四类起源”简直就是一个坑人的漩涡或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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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芳卉诗人”真的也是质源神?……
瓦尔特继续道:“就我个人对第三则起源故事《阿波罗与马西亚斯》的理解,它似乎暗含了我们西大陆与这片南大陆间的不同艺术流派的交锋……”
“关于‘日神式艺术’与‘酒神式艺术’的交锋?”范宁提纲挈领地总结。
“恰当、易懂又精辟的比喻。”瓦尔特由衷地称赞着自己的老师,“‘不坠之火’可供理解的常见形象即为世界表象的太阳,在雅努斯人口中,经常把具备古典美学的作品赞誉为‘具有落落大方的阿波罗气度’,这正可谓是‘日神式艺术’……而南国人大多嗜酒如命,他们描绘酩酊、迷狂、喜不自胜或痛彻心扉等情绪氛围的作品即为‘酒神式艺术’,这太妙了。”
“不过秘史往往是千头万绪的杂糅产物,在这则起源故事中,有如下部分是可以理解的——”
“疑似‘清口树’的见证之主利用‘红池’器源神的力量擢升了马西亚斯或潘,并使其成为了‘芳卉诗人’……”
“覆于马西亚斯伤口上的叶片与花朵成为了‘绷带’,叶片,与花朵,这让人不禁联想到这片狐百合原野,他们覆盖或包裹着芳卉圣殿总部……”
“而马西亚斯的皮被刻上‘神之主题’的调性,也似乎在隐喻‘日神式艺术’战胜了‘酒神式艺术’……”
“但为何称圣阿波罗为此追悔不迭,这有些难以理解,是因为他的对手反而最终成为了见证之主?偷运马西亚斯的皮的‘女祭司’身份及动机也让人难以查证……”瓦尔特以随聊和思辨的姿态表达着自己的疑惑之处,当然,他的总体状态是茶余饭后的悠闲踱步。
范宁却是在连续三场谈话的基础上,将几大要点的可能性做了系统整理:
西大陆的圣阿波罗与南大陆的马西亚斯比试音乐——艺术风格之争或教会信仰之争;
将落败的马西亚斯剥皮——献祭行为、布道行为或“使徒”听从的差遣;
剥下的皮被圣阿波罗记上“神之主题”主调性——原d小三和弦凝胶胎膜;
“清口树”将枝叶与花朵覆于马西亚斯的创口——“狐百合原野”;
然后将其浸没于“献血之池”后陷入沉眠、上列居屋——借助“红池”残骸晋升为“芳卉诗人”;
“诞于井与伤口”的女祭司——“童母”;
如此一来,“芳卉诗人”的起源秘史已经梳理得较为清楚了,她的确为质源神,哪怕按照教会的主流教义,“马西亚斯”或“潘”为界源神“原初进食者”的子嗣,也不改变她曾经仅是“执序者”或“半个凡俗生物”的事实,这和博洛尼亚、奥克冈的秘史是类似的。
但也有不同之处,这里面牵涉到的见证之主非常多,文献中提到的“见证人”足有七位,已知的就有“不坠之火”、“原初进食者”、“清口树”、“红池”、“童母”……最终结果只是这些居屋高处存在的隐秘博弈的外显。
思考散步之际,一行人已经绕着这一带山坡转了好几大圈,这时他们看到雇工们扛着各种清洁工具从别墅庭院里鱼贯而出。
“我们是不是可以住进去了?”安从范宁和瓦尔特身后凑了上来,语气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