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完全没有自己比曹娘子还小一岁的自觉,宛如一个和蔼沉静的长者,轻声解释道:“虽然孤也赞颂一心一意的爱情,但是你那些姨娘们甘愿为妾争宠,应当不是为了爱情。”
“大越女子能出门谋生,也是近十年的事。”
“咱们小时候,女子谋求前路的手段就那么几种,本身就是独木桥,下方万丈悬崖,还要求过桥人的姿态好看吗?”
“所谓的体面,那也得是能活下去之后的事呀。”
“她们争风吃醋、和你母亲争夺宠爱,为的不过是一点前程和你父亲的关照。”
“若是能站着活,谁又愿意跪着呢?就是自愿,还是不得不自愿呢?”
曹娘子再次沉默了,一时间陷入了迷茫。
母亲厌恶小妾,她耳濡目染也厌恶小妾,觉得她们是自轻自贱、自甘堕落、狐媚主君。
她从未想过她们不是自愿的,一个个为了荣华富贵上赶着得很,勾引她老爹的模样十分辣眼睛。
可是现在想想,没有背景的女人想往上爬,在那时,确实没有别的出路。
她再不服自己的境地,也是嫁到高门做宗妇的,并未想过小妾的境地。
便也端着高人一等的姿态,傲然的在稳稳的高处俯瞰那些拼命往上爬的女人,并和同在高处的人指点着:“看啊,她们死死攀着悬崖的姿势多丑陋,多滑稽啊,一点都不体面。”
马车中一片沉默,直到进雾园前,曹娘子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她在后面走着,看着前方的背影,脑子里胡乱想着。
可是......太子也不会做人妾室啊,她为什么会想这些?
分开后,她回自己的房间,见几个下人聚在一起哄笑,不知聊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在秋日的萧瑟里,添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朝气。
曹娘子不尤被感染,也浮出一丝微笑来。
这是在曹家永远看不到的景象,他们家规矩重,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有章法,固定在一个封死的框里。
偶有宫宴时,皇宫里的规矩只会更重。她没去过东宫,见过的,似乎只有雾园里,对那些被忽视的下人有人情味。
在她身边的人都很有活力,好像每个人都期待着明天,对未来有无限向往。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曹娘子低声念出来从前读过却不解其意的诗。
原来这就是明君之相。
究竟是怎样的人在不胜寒之地俯瞰众生的时候,会带有怜悯之心。
那一刻,她脑海中浮现出庙里眉眼低垂的神像。
一日后,被崇拜的人拎着一根半湿的帕子蹲在门口。
长烟一脸丢人站在她旁边,第一次不想认她是自己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