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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间幕:掌印者与摄政王(1 / 2)

第537章 55.间幕:掌印者与摄政王

马卡多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从他的木床上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穿长袍,一个泛着钢铁光泽的伺服颅骨便嗡鸣着飞了过来,还带来了数百张捆在一起的纸质文件,以及一只全新的改进式‘银河’羽毛笔。

这支笔已经是马卡多今年更换的第一百九十二支。

惊人的数字,若是羽毛笔的设计者知道此事,多半会怀疑自己饱受赞誉的作品是否只是垃圾。但马卡多不会这么说,实际上,相较于他的工作量来说,没有什么笔称得上耐用。

面容年轻的掌印者伸出右手,将那捆文件从伺服颅骨的反重力叶轮中拯救了出来,顺手将它们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

颅骨的眼眶中闪烁着红光,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判断接下来应该采取什么行动,但马卡多只是瞥了它一眼,便再次伸手拿走羽毛笔,然后将这全年无休的可怜机械转了个弯,让它对准了一扇敞开的木门。

在伺服颅骨逐渐远去的飞行声中,马卡多慢慢的站了起来。

他不可避免地皱起了眉,原因无他,只因为脑内的一阵刺痛。

这是一种不可避免的顽疾,他的肉体过于年轻,灵魂却老到足以用皱纹淹没海洋。它们本该势如水火,彼此不容,却因为一个人的意志被迫地结合在了一起.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会得到这种报偿,他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抬起双手,轻抚脸颊,用灵能抹去了肉体的伤痛,披在木椅上的长袍无风自动,飘荡而起,披在了他的身上。待到双手放下之时,马卡多已经强迫自己进入了工作状态。

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内,他都坐在那张木桌前处理文件,它们是他的幕僚团和下属的上千個办公室在这个星期内一一整理出来,并层层上报,最终递交到他这里来的‘精华’。

其中每一份都足以决定许多人的命运,以及他们子孙后代的命运。寻常人别说拍板决定,就连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头晕。

那些庞大的数字和数不清的机构名称会绕晕所有尝试理解它们含义的人,纵观整个帝国上下,或许只有马卡多能够做到面无表情地阅读这些文件。

不仅如此,他甚至能以极快的速度做出合适的判断,哪怕是最先进的沉思者也不能在这件事上和他做对比。机械终究只是机械,遵循的是僵硬死板的程序设定.

谁能真的放心将事关无数人命运的大事交给一架沉思者做决定呢?

他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便按下了木桌上的呼叫铃。

不出片刻,仆役便会带着手推车进来带走这些文件。它们会被送回到幕僚团那里,供他们学习马卡多的思路,以及讨论是否哪里有不合理之处。

他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做这件事,然后便要将文件传输进入沉思者,将它们以数据的形式转交给摄政王圣吉列斯。

大天使会做二次审批,在这些文件真的被下发出去以前,他有权利截停或送回其中任何一份.

马卡多缓慢地站起身,不自觉地佝偻着腰,好似一个真正的老者。

他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仪态有些不合适,于是便伸出了右手。灵能之光闪烁跳动,将一把权杖带入了他的手中。

掌印者习惯性地皱起眉,握紧权杖,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支撑了上去,随后方才一点点地站直身体.

他心灵上的疲累已经反过来压迫到了他的肉体,这是无论多么健康的血肉之躯也难以抵抗的癌症。只要他还在位一天,就绝无痊愈的可能性。

年轻却也苍老的掌印者平静地转过身,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相较于他那古香古色的起居室来说,外界的风景就算不上好了。走廊颠倒无序,石砖飘荡,壁画模糊,每一个地方都氤氲着根本不真实的色彩。

马卡多握着他的权杖,精准地踏出了每一步。他永远能踩在正确的那一块地砖上,从而避开他自己亲自设下的种种陷阱。

对于常人来说,走廊仍旧只是走廊。对于机仆或伺服颅骨来说,他们甚至察觉不到这里的奇异之处。但是,对于恶魔、灵能者或已被亚空间污染之人,这里便是致命的迷宫。

它由马卡多亲自设计,并在一万年中逐步完善,每一个陷阱都蕴含着他模仿而来的极致恶毒,看似无害的地砖随时都可能转变成滔天火海,或足以切断精金的利刃,又或者,是能令时间也衰朽的恐怖诅咒.

这些事物说起来是如此可怕,不过,对于掌印者来说,这段走廊不过只是一个提神装置——他需要一点外在的刺激,只有如此,才能摆脱处理文件的僵化状态。

他接下来要去见一个人,而那个人不会喜欢看见他这幅模样。

所以,哪怕是装,马卡多也要尽可能地装出无事的模样。

他踏出最后一步,权杖与砖块相互碰撞,发出了沉重的闷响。

霎时间,天旋地转,空间被折叠,被扭曲,在这仿佛永恒的一刹那中,独属于马卡多的灵能从权杖顶端的天鹰中源源不断地亮起,倒挂在天花板上,如倒悬的银河.

马卡多缓缓举起右手,将自己短暂地化身成了燃烧的火炬,在亚空间内激荡不休。

有许多存在都注意到了他,提灯死神,赤红愚者.又或者是那邪恶的古老之四,祂们的目光最为无情,也最为贪婪。

纳垢赞赏他的僵硬与停滞,恐虐欣赏他的勇气和无畏,奸奇对他的智慧与机敏喋喋不休,色孽满怀诱惑地试图投怀送抱,甚至想以自己为代价让他跨越某个界限,从而让万年苦功化为虚无。

马卡多冷冷地看过祂们,目光中甚至连不屑和鄙夷都不存在,仅有一片蔑视的虚无。

他不是在呼唤祂们,从来不是。

一抹金光飘荡而来,将四神的目光顷刻驱逐。这光是大海上的风暴,是乌云中潜藏的闪电,蕴含在其中的一个意志破碎又完整,千万张不同的面孔在其中一一闪过。

马卡多不自觉地握紧权杖。

下一秒,金光将他吞没。强烈的失重感与撕扯感熟悉地包裹了他,让他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同时出现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正行走在太阳表面,承受着它无情的炙烤与高温。

另一方面,他却觉得自己正溺水在冰冷的海底,四周漆黑无光,看不见形体的怪物在他身边不停地游荡,用牙齿轻咬着他的臂膀

马卡多深呼吸,将权杖高高举起,硬生生摆脱了这足以让人沉沦的幻象。

不,它们真的是幻象吗?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处黑暗的石室。

四周暗哑无光,挂在墙壁上的火把看上去至少已经有几千年没有亮过了,就连油脂的气味都已经散尽。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尘埃,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有某种古怪而悠远的声音穿透了石头,在马卡多耳边隐隐作响。

他却不管不顾,只是将视线投向一张巨大、粗糙且冰冷的王座。

或者说,是投向王座上的那个人。

此人早已失去了呼吸,他低垂着头,枯瘦成小小一团的身体上链接着许多黑漆漆的线缆。

它们到底从何而来,根本无迹可寻,却刺入了这人早已腐朽的血肉之中,贪婪地啜取着血管中仅剩下来的尘埃。

不过,相较于王座本身来说,坐在其上的这具干尸简直卑微到令人难以置信。就算这石头做的王座再怎么原始,从尺寸来看,它也应当是给一位巨人准备的。

而这具干尸又何德何能,可以坐在一张冰冷得如此浑然天成的王座之上?

他配吗?

马卡多松开手,让权杖立在原地。他整理衣领,方才迈步前行,数十步后,他停在了王座正下方。他仰起头,看向那具干尸空洞的眼眶,将自己的声音变得非常轻柔。

“陛下。”他轻轻地呼唤。“该醒了。”

干尸不答,四周的黑暗中却有某种东西正在苏醒。祂没有真的醒来,只不过是在半梦半醒的无尽沉沦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因此将眼睛稍微睁开了一条缝隙而已。

如此微小的动作,却让混沌之潮剧烈的翻涌,金光璀璨,冰冷无情,一阵声音传达到了马卡多的耳边,让他头晕目眩。

这蕴含着无尽沉重的声音绝非人类能够承受的重量,掌印者却硬生生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没有在这神祇的面前卑躬屈膝。

他咬着牙站在原地,开始等待.金光持续蔓延,直到将石室彻底照亮,那阵可怕的冰冷方才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温暖到近乎不真实的柔和波动。

马卡多稍微松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如愿以偿地看见了自己的朋友。

“陛下,风暴将至。”

被称作陛下的这个人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的形体与王座上头颅低垂的干尸没有半点联系。这个人身穿一身亚麻长袍,双手布满老茧,这是他唯二能够保留的个人特征.

他高大,但也矮小,强壮,但也虚弱。他是农民,是军阀,是野心家和刽子手,也是哲学家与古往今来最悲天悯人的学者。

他站在黑暗与光明唯一的交界之处,好似一座城墙或堡垒。他投下的阴影即是黑暗,但他本身就是光明。

他的影子中站着无数看不清脸的人,有手持金矛的卫兵,有扛着锄头的平民,有舞者、科学家、士兵和古往今来每一个魂归他座下的灵魂。

他们站在他的影子中,凝视着马卡多。

“我们必须做出行动。”掌印者低着头,沉声叙述。“卡里尔·洛哈尔斯已经脱胎为人,他缺陷的皮囊会在找回碎片的过程中持续充盈,迟早有一日,他会恢复成完整的人。”

“我们的计划会成功,但我们还需面对另一些事。内忧不足虑,外患却已经庞大到我们必须加以正视.”

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打断了他的叙述。马卡多抬起头来,看见一张被光模糊的脸。然后,是一阵合唱般的神圣之音。

“你已经很累了,我的朋友。”这个存在如是说道。“暂时将计划抛下吧,让我们来谈谈你本身,如何?”

“.没有这个必要。”马卡多说。

他再次低下头,后退一步,躲开了这双温暖的手。

他的陛下为此叹息了一声,却没有加以强迫。但他的思绪却在这并不存在的虚幻石室内持续沸腾,进而升温,成为了一种显露在外的复杂声音。

每一个人都在他的影子中讲话,叙述自己的忠诚,渴望安息或再次奋战。他们的愿望从灵魂深处飘荡而来,压在了这个存在的脊背上,如此沉重的重量,却没能让他弯下哪怕一寸腰。

他昂首站在原地,被模糊了自我的面容上仅剩下一双眼睛还看得出从前的模样,而这双眼睛里只剩下对于他朋友的担忧。

从未有一刻,他的人性可以如此轻易地冲破他为自己设下的藩篱。

这原因或许要归结为两块宝石。

“祂们在蠢蠢欲动。”马卡多满怀冷意地说。

“我知道”那人叹息。“祂们向来如此,不是吗?被生存的贪婪所驱动的原始生物,自以为纯粹至高,实际上不过只是混沌欲望与低等逻辑的载体。”

“祂们是不会停下的,眼见万年的停滞将迎来新的变化,祂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缺席这场即将拉开序幕的盛会。但我要说,马卡多,这不过只是开始。”

他那合唱般的声音变得低沉且睿智,也变得单一,变得平和。站在他影子中和他相互支撑的人们悄悄地离去了,似乎是想将接下来的这段宝贵时间单独交给他们二人。

马卡多仍然不想去理解这件事背后可能蕴含的深意,他只是将思绪收拢,将属于血肉之躯的哀愁扔出了心底,强迫着自己继续开口。

“而我们必须抢在祂们开始以前做出行动。”

“这是不可能的,吾友。”那人摇摇头。“亚空间内是物质界的倒影,其内也并无时间的概念。我们在物质界中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在混沌之潮中投下一朵浪花。”

“祂们甚至无需观察,就能轻而易举地看见我们的一举一动.不要再殚精竭虑一次了,马卡多,这对你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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