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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山野石国、湖光秋月(8.082k)(1 / 2)

自衡州府往东北一千馀里,至饶州府。

仲秋桂月,赵荣已在饶州之东。

再过此处,心中难免生出感慨。

这黑木崖到饶州关山迢递,当初一个饶州分舵便让他忌惮无比,不肯与恶为邻。

现如今,这处分舵已人去楼空,移迁长江以北。

南部武林中的魔教边缘人马,也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将什么“神教部属”挂在嘴边。

仗着这种身份在南部武林恣意妄为的日子已经过去。

从衡州府一路走来,赵荣默默听着那些江湖事。

近来武风盛烈,论武学者众,可得有所悟者寡之又寡。

听闻一些痴迷武学之人强练功诀走火入魔,更有无鸡练功者身心空洞,整日买醉。

路边的茶楼酒馆热闹之极,聊着这些传闻偶让他们哈哈大笑,也有的叫武林人感同身受,唏嘘不已。

“来,喝酒!”

德兴花桥镇口几株高大马尾松下酒旗招展,道旁客栈两层坐满客人。

二楼窗口耳听唰啦啦枝叶响动,有秋风送爽,大涨酒意。

一名酒槽鼻汉子向同桌举杯,几人互相示意干了一碗。

“城西龙魂镖局的侯总镖头也练功失败,拿了几句口诀就当了真,这下真是晚节不保。”

旁边背后挂着斗笠的同伴笑道:

“这话倒也不假,不过侯安止应该也知道那是假的,听说几位镖头都劝过他,他却固执非要去练,这一刀下去,那痴痴一梦也该醒了。”

最靠窗户携带两柄短刀的江湖人闻言举碗示意他们再干。

“休说旁人痴痴一梦,我们兄弟三人初入江湖时,又何尝没有梦过呢。哪个不想天下无敌,名动四方?”

“这侯总镖头执念太深,但他的胆气倒是叫人佩服,至少咱们就不会这么干。”

“不错。”

酒槽鼻汉子笑道:“我若犯了执念,早就花钱买上一醉,这一醉,醉梦痴梦也都一样了。”

“有理有理,还是老哥看得清。”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潇湘剑神也到福州,怎没听过他去抢夺剑谱?”

双刀汉子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他要剑谱作甚,就是你拿到完整剑谱练会上面的武功,恐怕也不是剑神的对手。”

“啧啧,那可是一剑震慑天下各大派,将林家从必死局面中救回来的惊艳人物。”

“可惜无缘见那剑气,不知何等锋芒。”

双刀汉子说这话时,楼下响起了店小二“客官慢走”的声音。

跟着嘚嘚嘚马蹄声响,双刀汉子的目光错过秋风下飞舞的酒旗,看到一名青衣人骑马东进。

他微微出神,一直凝望。

忽然青衣人回过脸来,一眼看向他所在方向。

只是一瞬间,双刀汉子像是被锋芒刺目,赶紧移开视线,他面露惊诧之色,两名同伴一头雾水。

“怎么了?”

“我我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人物”

双刀汉子愣愣一声,他又拿起碗喝酒,却有一半不觉间湿在了胸口麻衣上。

……

临近中秋,赵荣骑马到了绍兴边沿。

过一村镇,当地正在演一出社戏,春社祈求五谷丰登,秋社庆贺一年丰收。

这一段时间,小儿郎早起,呼朋唤友,取田中稻草扎成龙形,糊以色纸。

等中秋那晚,夜间插烛于龙身,游玩街市。十数人用竹竿撑之,佐以锣鼓,喧哗闹天。

入了城内,赵荣更是感受到节日氛围。

满街游人花灯,路边还有人叫卖塘鱼,中秋塘鱼格外滋养,是学生送先生的好节礼。

不曾在满街繁华中逗留,赵荣骑马到会稽山下。

顾恺之说会稽山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

恺之兄所言果然不假。

不过,中秋时节层林尽染,更添山色。

此时赏玩会稽山的游客不少,赵荣登山,寻到了一条武林人把守的小径,便知道怎么去见表妹了。

那些把守之人眼神犀利,极为投入。

可等赵荣到了他们身后时,这几人依然盯着山道,毫无察觉。

顺着溪畔一路往上,溪上有栈桥,溪岸有石屋。

栈桥腐朽,石屋攀藤,不知是何年何月的古物。

古道石阶上,有两人正一边下山一边闲聊。

“圣姑今日像是不太高兴,大家来拜会,一个个都被撵下山去。”

“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听令办事,让我们下山,那便下山,正好去城中喝一杯。”

“行,但你先陪我去找药,我的药快凑齐了,马上就能炼出续命八丸救我女儿。”

“走走走”

黄河老祖正往山下走,狭窄山道前有一处石壁拦路,视线被遮挡。

他们拐弯绕开石壁,忽见一青衣人正漫步上山,一路流连溪畔,目映山野石国,悠然游玩赏景。

正要出声询问甚至喝止,二人细细朝来人一看,登时脸色大变,像是被人施加了定身术一般,动也不动。

祖千秋与老头子用眼神交流,不断朝来人示意。

一个在说“这人怎么到这来了。”

另一人回应“我哪里知道。”

祖千秋肚子大,老头子长得胖,两人自觉堵住了山道,在青衣人靠近时,全都朝旁边膝盖深的溪流中跳去。

扑通扑通两声,让开了道路。

赵荣看了他们一眼,不再理会。

黄河老祖一个人看水,一个人看天,像是没有发现他一样。

直到赵荣连拐过几个石壁,听不到脚步声,他们才从溪水中走上来。

老头子吃惊问道:“这人怎么寻到此地的?”

“圣姑还在上面,这可如何是好,赶紧喊人过来帮忙!”

祖千秋瞪了他一眼:“伱疯了。”

“你要喊多少人来才够?这人.这人强的吓人,除非把东方教主也喊来。”

“那圣姑在上面岂不危险?”

听了老头子的话,祖千秋到底更机灵一些,忽然睁大眼睛,像是明白过来了。

“难怪圣姑今日突然将大家赶下山,原来是在等.等这位。”

“嗯??”

老头子闻言一惊:“不可能吧,圣姑与这位没听说有什么来往。”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只能这样理解。

“这”

老头子“这”了半天,又道:“难道少年少女之间的事?”

祖千秋心虚道:“别多嘴!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快走,快走!”

黄河老祖发足狂奔,狼狈逃下山去。

赵荣再往前走,不多时步入竹林,入眼是道不尽的明翠。

天光撒泄在漠漠竹林中,秋风一吹飒飒声入耳,又叫竹枝摇曳,在明翠中勾画出婀娜风情。

一袭青衣溶溶在竹林中,踩在窄窄的落叶上,停下脚步,朝前方观望。

不远处,正有一少女身着白裙,轻盈踩弯翠竹,横空道上。

她面罩黑纱,朦朦胧胧,瞧不见是什么表情。

赵荣脚下一点,也踩上她那根翠竹。

竹子又往下一弯。

他不及说话便听到一声娇喝。

“看剑!”

这一剑刺来,赵荣脚下一点,人影飞掠而出。

一剑斩空,听到身后簌簌声响,原来赵荣已来到她身后,又踩弯另外一棵翠竹。

这份轻功着实惊人。

任盈盈晓得他功力又进,再挺剑追上去。

赵荣还是躲,他们在竹林中一追一逃,青影白影翻飞,将那些翠竹踩得咯吱作响,偶尔一些倒霉的竹子被生气的少女一剑削断竹头。

她出了三十多剑,连赵荣的衣角都没有碰上。

这比斗剑一招败北还叫人沮丧。

任盈盈微微喘气,一双妙目隔着面纱瞪在对面少年身上,心中有些生气,想着他是不是在用高明武功戏弄自己。

忽然

“怎么样,有没有当初的感觉?”

听了这话,那黑纱下传来清脆声音:“什么当初的感觉?”

“那时在白马庄,我们也是在树上各展轻功,现在只是换了片竹园。”

她眼睛一亮,颇有感触,心想原来是这般。

却又问:“那你怎么不拔剑?”

“哦”

“一来中秋佳节,对表妹动剑实在不美。二来我担心又和那时一样,丢了剑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任盈盈顿时笑了,又呸了一声:

“我哪还有那个本事赢你的剑,早知有今日,当时该把握机会多赢你几次,叫你多丢几次剑。”

她稍有埋汰,脸上却挂着笑意。

站在竹头上,她将黑纱摘了去,露出清丽绝伦的俏脸。

随着黑纱一摘此地再没了圣姑,只有同年表妹。

那一叶柳眉细细,下方瞳仁中晃荡着一点秋波,某个青影在里间涟漪上摆动。

她收剑下了翠竹,在前方引路。

赵荣紧随其后,来到一栋竹屋。

地上有篾刀、破开的竹片、一堆堆竹屑,还有几个竹编花篮座椅,样式精致。

屋前非常整洁,有几片落叶也是新落的。

赵荣在院中坐下,又听到竹林间飒飒声响。

让他没想到是,任盈盈进屋出来后,直接将一本浅蓝色古籍的递到他手中。

上面写“玄天指”三字。

竟然是原本。

期待了许久的东西,本以为颇费周折,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拿到手了。

赵荣不禁看向那张发丝轻动的清丽脸蛋。

“你看什么!”她微含羞怒,眼睛睁得很大。

“表妹,你这么轻易就给我了?”

“你能来如约而来”她说到一半又不愿这样回应,转而道:“这玄天指我又不稀罕,唯你将它当宝。”

赵荣笑了笑:“多谢,既然已拿到秘籍,那我可要告辞了。”

任盈盈闻言一窒,垂眸不再看他:“你若想走,现在便可以走了。”

“天下间谁能拦得住潇湘剑神呀。”

听她语气清冷,又见她俏脸飞霜。

赵荣笑道:

“妄言妄言,开个玩笑。”

“此次特意上会稽山与表妹过中秋,当一道赏月,饮桂花佳酿。”

若是旁人与她开这样的玩笑,早就冷着脸赶人了。

此时心中也想将这可恶小子赶走,可知他是什么样的人物,赶走了恐怕就再难回来,心中又有点舍不得。

又想着这小子本就可恶,说些可恶的话确实正常。

任盈盈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来。

原来这竹屋之后另有乾坤。

穿过竹林往深处走别有盛景,溪流的源头是一片水杉林,那水浅处不及三尺,深处约摸丈许,中间是一条栈道。

栈道最前方已浸泡在水中,上方有个小木屋,前后通透,顶盖茅草。

与任盈盈一道进了木屋中,前边是一方抻出水面的木台,上方有一火炉,旁边搁着木炭,几坛酒密封着,坛有新泥,与白玉莲花温酒器放在一排。

侧边有个花架,顶上是花,下面竹格中摆着早就准备好的吃食。

更有一把瑶琴,一管玉箫。

小香炉中燃着熏球,一股淡淡草药香味能将蚊蝇驱走。

此时日光穿过秋日水杉,落在杉林下的湖面上。

赵荣一眼望去,棕红的杉林与湛蓝的湖水交织,宛如天上清池,偶尔鸟雀飞掠,抄水而过。

这画面绝美,乃隐者所求,更是诗人流连忘返之地。

棕红山林倒映水中如火。

正有一湖倒影一湖诗,半湖火焰半湖蓝。

“坐。”

让赵荣没想到的是,任盈盈从木屋中取来两把小竹椅,还有两根钓竿。

她那柳眉轻轻一挑,颇有挑衅意味。

赵荣笑着接了过来,坐下来与她一道垂钓。

两钩香饵,钓这山湖杉国。

不多时,表妹频频中鱼,竹篓中鱼儿欢跳。

姑苏表哥亦有渔获,一条小鲫,柳叶宽大,两寸长短。

少女眉眼笑意更浓。

“你在黑木崖也经常垂钓?”

“那又怎么可能。”

“黑木崖是打打杀杀,互相算计的地方,哪会垂钓,今日我是第一次钓鱼。”

她笑道:“不过,某位剑神水性极佳,更在潭湖湘水上纵横,怎么钓技如此稀松。”

赵荣没好气地说道:“我撒网的。”

“哗啦”一声水响,任盈盈又钓起一只手长宽鲫。

赵荣察觉到不对。

“我们换一个位置。”

“不钓了,你又输了。”

“比琴曲不是我的对手,钓技更不如我,潇湘剑神不过如此。”

她笑着收起鱼篓,都说中秋鱼美,便将小鱼放走,大鱼留下做菜。

赵荣朝她方才的位置抛杆,很快一条大鱼就尾拍水面,被他钓了上来。

“你使诈,定是昨夜在此做过窝底。”

任盈盈哼了一声:“谁叫你方才说什么拿了秘籍就走的话戏弄我。”

“本来这个位置是让你钓的,你惹我生气,我就不想叫你高兴了。”

赵荣笑了笑,不与她计较。

木屋旁的菜都是早间做好的,此时热一下就能吃,就连那鱼也早调好汤汁,丢入其中煮熟便可入味。

午时用了饭菜。

他们又喝了不少桂花酒。

任盈盈将那玉箫送与他,又弹奏起那一曲沧海一声笑。

她知道这一曲,赵荣是可以合奏的。

琴箫之声,回荡在杉林湖水之间。

时间过得极快,他们聊聊江湖事,谈谈曲子,任盈盈又纠正他的《梅花三弄》,转眼晚饭都已用过。

回到前方竹屋,月亮正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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