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毛骧一脑袋磕在地砖上。
“臣,遵旨!”
他来的时候就有信心不会被罚,因为手里掌握的证据翔实,足以交差!所以,哪怕是晚了三天也没事!
而现在,陛下还给了他更大的权力。
这份权力,可以让他无视任何达官显贵,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查他们个底朝天,便是大功一件!
“除了这些卷宗,你所掌控的人证物证,现在都在哪里?”
朱元璋沉声问道。
“回陛下,物证有一部分已经拿到了应天,人证都还在凤阳。”
毛骧禀告道,
“是否需要臣将人证带回应天,指证陆仲亨等人?”
唰。
朱元璋摆了摆手。
“就让他们待在凤阳,你只需确保他们不出闪失就行。”
老朱目光深邃,轻声喃喃道,
“看来,这一趟回乡之行,得提上日程了。”
“凤阳好,凤阳好啊……就在凤阳。”
毛骧微微一怔。
他有点听不懂朱元璋的话语,只能是低着头聆听垂训。
“再给你加一件任务。”
朱元璋忽的道,
“你组织一批好手,训练起来,用于监察百官。”
“御史台的御史,到底不中用。咱需要一批中用的人,作为咱真正的耳目!”
毛骧心神一震!
陛下这是想要全知全能,掌控所有人的一言一行啊!
銮仪卫……又可以扩编了。
“是,臣遵旨!”
毛骧肃然道,
“臣一定办好这差事,让陛下洞察一切!”
朱元璋微微颔首。
手里的这一沓卷宗,就证明毛骧这个人办事还是牢靠的,值得信任。
“陛下,末将偶然得到一条消息,需禀报陛下。”
毛骧拱手道,
“大将军徐达在汝宁府外驻军的时候,曾有一位叫赵三郎的人求见,此人,乃是陆仲亨的外甥。”
朱元璋眉头一挑。
“是吗?”
“徐达怎么做的?”
毛骧应道:
“华云龙将军似乎是想要将此人迎入军营,结果却是被徐大将军给轰了出去。”
“后续,此人在汝宁府酗酒,嘴里有咒骂徐达之言,也正是因此,才得到了臣下属密探的注意,挖掘到了这条消息。”
朱元璋闻言,不禁一笑。
“做得不错,这个密探就很敏锐,可以提拔。”
他赞许道,
“咱要的,就是这样的讯息!无论是偶发的,还是突发的,只要有苗头,就得查!”
“越是大官高官,就越是要掌控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把这份差事办好,高官厚禄,咱都会给你们。”
毛骧闻言,顿时振奋不已。
“谢陛下!”
对于皇帝画的这一块大饼,他吃的很香。
……
应天,徐府。
“哎呀,怎么喝的酩酊大醉啊,这这这……”
“来人,快来人,把老爷搀进去!”
谢氏看徐达这醉醺醺的模样,赶忙上前扶住,吆喝着几个家丁上来,把他搀进了府里,一路扶到内院。
“痛快,真痛快啊!”
徐达晃了晃脑袋,喊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苍天!”
徐妙云噗嗤一笑。
“爹,是青天,不是苍天。”
她笑着纠正道,
“看不出来,您这一喝多,倒也有几分诗兴。”
徐达摆了摆手。
“嗨!都一样,咱不拘小节!”
他指了指身边的石墩子,咧着嘴道,
“闺女啊,坐!”
“今天,咱高兴啊!你知道咱为啥高兴嘛?”
徐妙云乖乖坐下。
“先别高兴了,来,把这杯茶喝了。”
谢氏递上醒酒茶,忍不住道,
“郎中可是说过,不许你再酗酒,小心背上的疽再复发!这东西一次比一次厉害,你呀……小心你的小命喔!”
咕咚,咕咚。
徐达将浓茶一饮而尽,却没有清醒多少。
“你……懂个屁!人生得意须尽欢,不使金樽空对月!”
徐达昂首道,
“做人,主要是要快活!咱打了那么久的仗,历经千辛万苦才回来,就不能享受享受,快活快活啦?”
“今天这一顿酒,外加那一只烧鹅,吃的那真叫一个爽!”
“你!晚上陪我……也快活快活!”
谢氏听到这话,脸色骤然大红!
啪!
她一巴掌拍在了徐达的肩膀上,羞赧道: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当着妙云的面,你也不害臊!你可真是……”
徐妙云见父母如此,不由得抿嘴一笑。
原先,她还不懂这话里的意思,但这阵子,她可是把西厢记给读完了!对于男欢女爱,早已不是小白。
甚至,经过充分的理解和想象之后,她反而还挺‘资深’了!
“这有啥?妙云过阵子也要嫁做人妇了,有些事情,她知道了也没什么。”
徐达摆了摆手,大大咧咧的道,
“你就不要再拿她当小孩子看啦!”
谢氏闻言,顿时一愣。
“什么什么?”
“妙云嫁做人妇?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这……你在胡说什么啊!真是喝多了!”
她第一反应,是徐达喝醉酒了胡说八道。
“我没喝多,我清醒着呢!”
徐达哼了一声,鼻子里喷出两口粗气,得意道,
“就今天,是陛下亲自跟咱提的!还有皇后娘娘也说咱家妙云好,要让她当王妃!”
“你猜猜,妙云最终许配给哪个王爷了?”
谢氏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
“真的假的?这么突然!”
她愕然道,
“你今天才刚回来,这么快就把妙云的婚事给定了?”
“诶!妙云,你这手上的镯子哪来的?我怎么看着这般眼熟?”
谢氏猛地看向徐妙云,果然看到了她的不同寻常。
那绿得发光的翡翠镯子,就明晃晃的戴在自家闺女手腕上!
“这是皇后娘娘的镯子,她今天送我了。”
徐妙云摸了摸冰凉的翡翠镯子,笑道。
谢氏:“!!!”
“皇后娘娘的镯子?是了,是了!我说怎么这般眼熟!”
她兴奋道,
“等等!我记得……这镯子是陛下送给她的吧!先前皇后娘娘跟我提起过,说是陛下代他母亲送她的!她……居然转送给了你?”
“这可是重宝啊!妙云!”
听到这话,徐妙云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徐达神色一凛,酒都醒了几分。
“诶,好像还真是……”
他惊奇道,
“那镯子,大姐可戴了有十多年了!按照陛下当年的意思,是要传给儿媳妇的。”
“哈哈,结果常家丫头这个太子妃没拿到,反倒是我徐家丫头拿到了?这要是四弟常遇春活着,一定能给他气死!哈哈哈……”
徐达愈发高兴了。
这是来自于大姐对自家丫头的认可啊!
比陛下的认可,都珍贵!
“这……到底是配了哪个王爷啊,竟能让皇后娘娘都如此下本钱?”
谢氏好奇道,
“照年纪来说,莫不是晋王?”
徐达摇了摇头。
“再猜猜。”
“那……肯定是燕王了!燕王的年纪最合适。”谢氏道。
听到燕王二字,徐达的脸色骤然一变。
“别跟咱提那个小混蛋!听到他就来气!”
他毫不客气的道,
“那种货色,怎么配得上我徐达的女儿?别说不是他,要真是他,咱就是跟陛下把脸翻了,也不会同意!”
徐妙云听到这话,赶忙上前扯了扯徐达的手。
“爹,您别这样说,要慎言啊!”
她低声道。
“怕个毛?当时他要是再敢多说,咱当场就翻脸你信不信?”
徐达不悦道,
“你爹我也是有血性的!不是怂包软蛋!当初咱喝醉了酒,连陛下都淋他个落汤鸡!还怕他个小子?”
谢氏见他如此激动,神色也是有些惊疑。
这是怎么了这是?
突然反应这么大……跟吃了火药似的!
看来,今天这一场皇家私宴上,一定发生了不少事情。
“好了爹,别说了。”
徐妙云将徐达一顿安抚,朝着谢氏抿了抿唇,轻声道,
“娘,也别猜了,是吴王。”
谢氏微微一怔,旋即恍然。
“噢——原来是吴王啊!难怪,难怪了!”
她一拍手,笑道,
“吴王殿下可是皇后娘娘最宠爱的幼子,论受宠程度,连太子殿下都比不上他,其他皇子更是拍马都难及!”
“好,好,吴王殿下和你年纪相仿,你还比他大一岁呢!将来成了婚,你可得像个姐姐,多照顾照顾他!”
“哎呀,我是真的没想到,这么快,我就得准备嫁妆了!这水灵灵的大姑娘,留不住咯!”
徐妙云听到这话,脸色骤然一红。
“娘,你胡说什么呢!”
她娇嗔道,
“我一直都是徐家的人,哪怕以后嫁人了也一样啊!”
“再说了,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只是陛下和爹醉酒后的玩笑话,未必就当真的!你……你就莫要取笑女儿了!”
谢氏见她娇羞,笑容却是越发灿烂。
“哈哈,你还害羞上了?看来你是真的属意吴王啊!”
她毕竟是过来人了,见徐妙云这般小女儿姿态,哪里还不知道她的心思,越发调笑道,
“跟娘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芳心暗许的?”
“是不是上回娘娘召你进宫的时候?还是他送你朱砂手串的时候?我说呢,你怎么一直捧着这手串当个宝贝,先前辉祖要碰,还被你吼了一顿,啧啧……原来如此啊!”
徐妙云:“!!!”
“我……我不跟你扯了!”
她哪里受得了母亲这样开她玩笑?此刻耳垂都红的发烫了。
猛地一跺脚,徐妙云转身逃也似的跑开了。
见女儿害羞的逃跑,谢氏乐得合不拢嘴。
“这是一桩好婚事。”
徐达笑道,
“我携大功回来,必为陛下所拉拢,与皇家联姻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这事儿,妙就妙在丫头对吴王还真有几分意思,咱们这种所谓的名门,姑娘的婚姻大事往往由不得自己做主,甚至都由不得咱们这些父母做主,所以啊……多数都不太幸福。”
“她既然能和吴王两情相悦,那自然是一桩美事。我最大的心愿,也是她能够幸福。”
一番话语,道出了徐达深沉的父爱。
对于这个闺女,他是真的疼爱。也正因此,今天若非朱橘站出来,就朱棣那番态度,他就是拼死也要把这桩婚事辞掉,最起码……得换个王爷!
“嗯,丫头有福气。”
谢氏也是笑了起来。
当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有个幸福的未来呢?
就眼下来说,一来他们互相看对眼,另一个,吴王又是最受宠的亲王,地位在诸王之上。
怎么看,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夫妻俩许久未见,正聊着,却听家仆来报:
“老爷,门外有几位熟客求见。”
徐达微微颔首,随口道:
“这才回来第一天,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就有人来拜访了啊?”
“是谁?”
家仆禀告道:
“有好几位,有跟随老爷打仗的廖将军、朱将军,还有京城的吴将军、周将军、胡大人……”
徐达神色一凛,坐直了身子。
“胡大人?哪个胡大人?”
他眯起了眼睛,问道,
“中书省的胡惟庸?”
家仆点了点头。
“对,是他。”
唰!
徐达的目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方才的酒劲此刻已然是消弭殆尽。
“的确都是熟客,喊他们进来坐吧,我去给他们沏茶。”
谢氏站起身来,道,
“客人还是要招待,不然人家背后要说你徐达立了大功,趾高气扬了。”
然而,她正欲离开,却是被徐达猛地叫住!
“慢!”
他沉声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想干什么,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呵呵。”
徐达朝着家仆吩咐道:
“你去回话,就说我今天在宫中喝酒,喝得烂醉如泥,恐无法见客,叫他们回去吧,改天再一起喝茶品茗。”
“要是明天还有人来,就说我酒喝多了,背疽犯了,疼痛难耐,需要静养。”
“态度强硬一点,不许放一个人进来,谁要是进了徐府的大门,我不问别人,专门问你的罪!”
“明白了没有?”
家仆心神一震。
“这……是,老爷。”
“奴婢这就去回话。”
他拱了拱手,应声而退。
这番操作,倒是让谢氏有些疑惑。
“天德,你这是……”
徐达摆了摆手。
“朝廷有大事,陛下可能要动一些人,这种时候,我绝对不能掺和,哪怕只是和他们喝一顿茶什么都不说,都有可能引起陛下的猜疑。”
他轻声道,
“咱们徐家被我经营到现在,不容易,这大好局面,可不能出点瑕疵。”
谢氏闻言,点了点头,但疑惑却是不减。
“你现在立了大功,怎么反倒比以前更谨慎了?”
她嘀咕道,
“都有点不像你了。”
在印象里,丈夫一直都是大老粗的形象,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现在,却有几分心细如发的味道了……
“呵呵,越是功高,就越是要谨小慎微啊……”
徐达淡笑道,
“别看咱眼下风光无限,陛下若真起了猜疑,咱被拿下也就是一道圣旨的事儿。”
“带兵的时候,只管打仗就可以了,但回来就得考虑很多,真正能让咱一直风光的,不是别的,是圣眷,是陛下的信任。”
“这道信任不出现裂缝,那咱才能一直风光下去。”
谢氏默然,点了点头。
“你们男人真难,要想这么多……”
她感慨道,
“还是我们女人好,只要管好家里的事情就行了。”
徐达咧嘴一笑。
“那你得跟对男人才行,跟的男人不对,冷不丁就受连累脑袋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