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科兹在用虚构的盟约去欺骗他们,用语言的陷阱夸大对危机的形容。他与瓦尔化身的关联根本没有他所暗示的那么紧密。
在最好的情况下,无疑具有超人力量的“佩图拉博”对康拉德·科兹的赞许只是一种随口为之的客套,而他们之间的关联,则甚至没有深刻到足够共享重要盟约的地步。
那么,瓦尔化身的真实性已经被证明,而血腥侯爵的虚张声势也到了在合适的对象面前被揭露的时候——超凡的力量毋庸置疑,狐假虎威者可待揭穿。
有一点康拉德没有说错。血伶人们对科摩罗的局势变化同样做起了各自的准备。
科摩罗的画像正是由阴谋、政权和家族的颠覆与循环中淌出的黑色血液绘就,背叛的故事年复一年地重复。居住在城市底层的血巢中,上层的震颤中,空气中陡然浮起的灰尘当然足够引人注目。
在康拉德·科兹之外,加比亚德早早下好的另一手赌注,恰巧是太阳教会。
数日之前,教会组织的晚宴上爆发的血腥屠杀,严重地损害了教会的声望;加比亚德因此在教会和科兹两边权衡。
他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埋怨,如果夜鬼王庭只是一个结构松散的互助协会,而非野心勃勃的反叛者,他甚至可以两边一同选择。
但如今,教会的硬实力并未受损,而科兹所宣称的力量中,匠神化身已有假借其名之嫌,剩余的笑神剧团亦有此等欺诈之可能。两相比较之下,加比亚德心中已经有了倾向。
他登上重力飞船,将航向定为太阳教会的在甲板上俯视着从他脚下滑过的漆黑城市。
尖顶、天线与漆黑运河上横亘的长桥分割着底层的市区。上方,宣礼塔向被捕捉的黑日逼近,下层的永恒夜晚里,崎岖不平的区域则一层层地在间隙中生长,像钟乳石一样堆积着伸长。
远处的港口中船只在对接爪中穿梭,幽暗镜面般的网道传送门时而敞开,为这座宏大的城市捕获供其饕餮的食粮。
一声尖叫突然在飞船的侧舷爆发,加比亚德以不符合外形的敏捷避开一次攻击。带钩的利刃从他原本所在之处的胸前划过,一队滑板暴徒正毫无道理地对他发动袭击。
他在心中唾骂着,向舱室内躲避。这群劫掠之人简直胆大妄为!
暴徒的飞行器在俯冲中拉出光芒,和天灾的羽翼一起笼罩着他周围的昏暗天空,就像成群的蝙蝠一样向他冲来。带刀刃的滑板在他的飞艇外划出裂痕,暗淡的光线和带毒的碎片四处横飞,闪光爆发在飞艇的四周。
他的仆从用火力击落了少数几个,一只天灾的翅膀被滑板反光的剃刀意外割破,痛苦地从空中坠落。天灾与他们的卡宾枪和爆能枪游离在外,撕扯着船体的护甲,而更多的暴徒设法跳上了他的船,挥舞着地狱的长刀,毒晶匣枪里的双联弹药仿佛取之不尽,榴弹和手雷的爆炸声连绵不绝。
那些狂野的脸孔因暴行而欢呼雀跃,从拾荒与抢劫中获取的拼凑盔甲证明着其底层败类的身份。
加比亚德快步走在船舱之内,指挥自己的仆从去抵挡恼人的突袭,并催促舵手尽快脱离包围。他对和这些玩意纠缠毫无兴趣,如今却大有被围困的趋势。血伶人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他们看上。
争斗之中,另一艘较大的反重力飞艇向这边靠近,连串的分解炮在空中炸响,令袭击者的血肉纷纷扬扬地向下方坠落。
猎捕的锁链和长钩拉住了他的飞艇,将两者拽得邻近,一群战士从飞艇上跳至他的甲板,寻找他的踪影。
加比亚德没有贸然外出,即使这艘飞艇看起来像是一伙救援者,但这艘飞船的准时到来已经证明,先前天灾与滑板暴徒的袭击不是偶然。这是一起针对他的谋杀。
血伶人希望能找到机会,从这场困境中逃离。
另外,他注意到这些新来的战士怀中抱着的枪械似乎经过了某种改装,区别于常规的爆能枪或毒晶枪等等武器,他们的武器中填装着某种另类的弹药。这引起了加比亚德的警觉。
和他相隔一墙,战士们行走的脚步声先靠近,再远离,渐渐消失在他宽阔的感知范围之内。
加比亚德考虑着提前进行自我销毁这一逃脱方式。在巢穴中,他的一只耳朵正躺在空荡荡的水晶棺中。这意味着他随时可以进入汲取痛苦以复活血肉身躯的流程,即使这会耗费更长的时间,但他会享受那般蚀骨的痛楚,因为那等价于安全。
“复仇有十三条准则。”一道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墙外响起,加比亚德调动了他的观测装备。
他见到一个衣着普通的武士,穿着带有大量利刃的分段式盔甲,腰间荡着兽皮和铁钩,全覆盖的头盔上方扎着一缕在观测成像中并无颜色,但有极大可能如鲜血般猩红的红缨穗。
“其中有一条格言,如果你想要让某件事合乎心意,那就必须亲自处理。”那道声音说,口音骄傲而冷酷。武士对着墙壁开了一枪,转身退避。
加比亚德紧张了一瞬,向着远离墙壁的方向躲闪。没有突然的爆炸,没有相位的破碎,深知阴谋尚未终止,他紧绷的心并无放松。血伶人想要继续移动,他的腿突然变得无力。
不,他并没有失去力量,他的意识仍然清醒,向肌肉和植入物下达的命令依然清晰,但一些沉重的、外在的事物正从他的身体上剥落,温暖的保护正离他而去,冰冷的触觉刺入他裸露的肌肉。
他的皮肤正在开裂,完整地、毫无牵连地从他的面颊、手臂、躯干和萎缩的腿脚上剥落,变成一堆苍白的重叠的柔软材料,堆积在他的两根金属附肢之下。
加比亚德尖叫着,缓慢地,痛苦地拖着自己只剩肌肉、内脏和骨骼的身体,从他脱落成堆的皮肤中爬出,将深褐的血液和臃肿的血肉身体移动到更加靠近房门的地方。
在皮肤之后,他遭受的侵蚀深入到肌肉,纤维在一根根地绷断,像扭曲的蠕虫,落进淋漓的血泊。肌肉的崩溃不像皮肤一样整洁而迅速,而是更加迟缓与混乱,没有保留足够的完整性。
这更像是一种无关紧要的副作用,或者这种剥皮的血肉病毒的创作者在无心中随手创作的附加伤害。
“维克特……”加比亚德的哀嚎在他的声带断裂后终止。他已经回想起那个武士的声音,阿斯杜巴尔·维克特。他亲自找到他,使用了这种足以渗透任何防护的病毒,而病毒的发明者,则只可能是——
“康拉德·科兹,这个家伙……”一道阴影落在他身后,他的话语轻而硬,具有某种独特的讽刺效果。
他身后传来阴影捡起他脱落的皮肤的声音,接着,那些皮被随手扔开。
加比亚德倒在地上,他剩余的内脏和骨骼无法支持他做出进一步的动作。那道阴影跨过他的头向外走,而房门也在此刻从外侧打开。武士的战靴踏入室内。
“好吧,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阿斯杜巴尔·维克特。”黑影轻快地说。
“的确。”阴谋团执政官直接地说,“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另外,你的演出令人印象深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