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塔里安没有回答。
镰刀的刀刃在地上碰撞出一阵沉闷而空洞的声音,恰恰和莫塔里安的心跳声短暂地重合了一刻。
帝皇的话语在莫塔里安耳边回荡。你想杀死更多吗,人类之主问过他。
一个将军。一个领袖。一个对巫术的处刑者。一个对不可动摇的压迫政权的灭绝者。
莫塔里安转过身,围观的人数之多让他有些惊讶,在接近黎明的时刻,他们的身影就像一片麦子,在暗淡的晨光中摇晃。
他身下的干草分毫不能刺痛他的皮肤,只是描绘并提醒着他背上存在的伤疤。这是巫术霸主留下的耻辱。
白日里光芒微弱的太阳终于严酷地收回它的最后一缕光辉,卡拉斯也回到了马厩内。
然而,那里的人最终依然选择将巴巴鲁斯所剩不多的柔情赠予他,直到他们因他而死。
在村民迟疑不决的时候,一个年轻人说服村民接纳他的加入。
+呃,也许是个好消息,那不是纳克雷的军队,谁知道是哪个巫术霸主突发奇想,想来一场夜狩……但这可不代表他们好对付。+莫尔斯提醒。
他挥动镰刀,辅以他坚硬的拳头,摧毁着一个又一个傀儡,将它们变回彻底的腐烂死尸。他如旋风般杀死了第一批入侵者,镰刀轻易地撕毁着一片又一片的血肉,带动起阵阵血风,就像正在熟练地清除麦田中的杂草。
莫塔里安看了看马厩的门。卡拉斯走进来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那扇摇晃的木门,用以抵挡夜间的雾气与寒冷。
而莫塔里安知道,在山间化学物质浓度过高的雾霭深处,帝皇与巫师就在那儿,除了他的回心转意,他们似乎什么都不要。
“明天什么时候开始耕种?”原体问。
“我相信伱。”他轻轻地耳语。
“结束了。”他硬邦邦地说,“是一支劫掠队。”
“他已经逃出来这么久了,”年轻人说,“霸主说不定都放弃寻找他了。而且他个子很大,一個人能割五个人份的麦子。”
“是的……”莫塔里安正想着要不要说出帝皇与莫尔斯的存在,巫师的灵能通讯就突然主动地终止,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就像他们什么也没有做。
它们愚蠢、粗笨,但力大无穷、速度迅猛。最关键的是它们的建造无需成本,巴巴鲁斯不缺少尸体。
“发生了什么?”原体问。
卡拉斯回到他罩着两层麻布的干草堆中,半倚半靠。
在风车之下,莫塔里安追上小队的指挥官,他不认识那个半人半异形的生物,亦不愿意听对方那张肮脏的嘴里吐出来的任何一个字。连夜的作战后,他也无心放出更多的豪言狠话。
“谁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村民只能当她是个女巫。”
“很久,”年轻人盯着莫塔里安说,“很久,世界一直是这样。有些人挑战它,但他们都输了。”
他在村庄的柴门外受到村民的接见,在被问及身份时,诚实地自述,坦白自己是纳克雷的一个实验品。
“我刚来海勒隘口没多久,只知道晨号响了之后,大家就陆陆续续去地里干活。怎么,你也要去?”
卡拉斯·提丰瞥了墙角一眼,满不在乎地解释:“我血管里有一半霸主的脏血。在我出生的那个村子,他们为此溺死了我的母亲。之后我就跑到了这儿。”
他看了看地上纹丝未动的干柴,困惑了一刻,然后善解人意地说:“今天就我来吧。明天我教你生火,莫塔里安。”
莫塔里安放下碗,也学着卡拉斯·提丰的方法,松了松木柴间的缝隙,让火焰烧得更盛。
莫塔里安点点头,拽过他的镰刀,放在干草垛边,然后躺进厚实的草堆,准备早些睡觉休息。在他穿行于巴巴鲁斯平原的历程中,他一刻也不曾合眼。
于是,他和卡拉斯·提丰分到了同一个居住地——一间位于村庄外沿的马厩。
“不可思议。”卡拉斯耸了耸肩膀,“霸主就算不唱歌,难道还不听歌吗?”
莫塔里安思考着他该说些什么。
莫塔里安循着声音的方向转头:“那是什么?”
“这不是你们的错误,”他说,“而是罪恶的统治者的。他们把暴力与强权加之于巴巴鲁斯人身上,但你们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反抗。”
+去磨坊,莫塔里安。+帝皇身边的巫师继续对他说,+你怎么称呼用灵能控制的死尸傀儡?就是那些东西。+
莫塔里安看向村庄的另一侧,越过麦田,深夜的影子在雾气中模糊,磨坊风车的轮廓难以辨认。黑夜如同泥泞的深潭,阴冷而残忍地淹没着巴巴鲁斯的底层世界。
“你救了我们,莫塔里安!”他喊道。
他横过镰刀,将它熟练地摆正到应对战斗的姿态,就像他以前被迫为纳克雷作战,当霸主最好用的杀手之时。
最后一批村民拖着脚步从麦田中返回。他们的状态麻木而沮丧,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在马厩外杂乱地响起,满载着仓促的忧虑。
+指挥官在风车后面,莫塔里安。+
莫塔里安一言不发,完成着这场寂静的战役,稳步向着磨坊与风车逼近,杀出一条死寂的道路。
莫塔里安抛下火把,火光熄灭在泥沼中。然后是战斗。
在亡魂的低语中,莫塔里安收割腐朽的敌人。打斗的声音引来村庄的注意,越来越多的火把在他背后数十米开外亮起,村民被眼前的战斗所震撼,生存的常识让他们明智地没有靠近,而只是为收割者送上自己沉默无声的祝福。
卡拉斯·提丰在旁边照看了一会儿火堆,夜间无事可做,雾气和黑云锁住天空,将星辰的光挡在大气之外。一段时间之后,他也沉入睡梦。
莫塔里安是被一道直接在他大脑中响起的巫术心灵通信唤醒的。他翻身抓着镰刀弹起,头险些撞到马厩的顶部,反应了一下,才发现他脚下踩着的是现实的土地。
莫塔里安平静甚至怀念地接受了人们的质疑,在他进入他首个居住过的小村庄时,他接受过几乎一模一样的盘问。
“莫塔里安的含义,是死亡之子。”他说。
他定了定神,沉默地接受这份赠礼。
“但危险没有结束。”原体说,“巴巴鲁斯人与巫术霸主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