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地,他跑起来,脚步在时响时弱的遥远噪音背景里回荡。他穿过闸门,越过穿梭机,路过无数间祈祷室、隐修所和动力室,和途中遇到的屠杀与被屠杀者微微点头,若无其事地离开,让他们确认自己有紧急任务在身。
他去了一次导航大厅,拉住一个年轻的导航员,告诉他接下来有一项注定失败但必须去完成的任务,心知肚明导航员跟着他走是因为爆弹枪抵在他的胸膛上。
他抵达机库,用语焉不详的模糊命令让毫无怀疑的凡人放他通行,甚至带上了一小批船员。他扫过他们的脸,评估他们的性格和流落在这场内部屠杀之外的原因,带他们上了一艘小艇。
他告诉他们自己要前去执行一项穆里斯坦的特殊任务,并留下那些面露难色的人,舵杆被拉动,机库的门为他们敞开,在奥瑞利安的视线之外,深入外界的群星之中。
“但我们要逃去哪儿,大人?”一个船员深怀恐惧地问道,看着面前的茫茫星空,极快地瞥了一眼挡着第三只眼睛的导航员。
“逃,”纳瑞克说,打破了静默,“一个好词。是的,我们正在逃跑,你的判断非常准确。你现在能看见什么,米瑞耶?”
导航员不住地摇头,“星炬的光很模糊,大人……”
“看不见普洛斯佩罗吗?”
“那——太难了,大人,我不能保证完成你的任务,亚空间的波浪根本没有平息,也许我们现在回旗舰还来得及。我们都听说最后是你们胜出了,现在就回去,奥瑞利安不会知道我们离开过。不然……”
窗外鱼雷爆破舰船带来的震颤让船内的人们一阵颤抖。
“没有‘不然’,”纳瑞克说,“我必须把怀言者中发生的一切告诉将要面临灾难的人。就算那是神皇的圣旨……我相信神皇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你们可以当我满口胡言乱语,臆测圣言,一心亵渎,我不在乎你们怎么想。我只希望你们在乎一下自己的生命,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教友们?”
他讽刺地用上这个称谓。
“我试一试,”导航员快速说,不得不发挥了他的灵能,探索着他所具备的力量的极限。他们的确不是非要星炬指引前路不可,但失去那座灯塔只会让他们的身心疲惫程度大幅度上升,直到达到自己亚空间之眼能看见的范围边际。
“这里的亚空间环境真的不是我能辨识的,如果我们要去普洛斯佩罗,我们可能——一定会迷失在帷幕的另一边,我不可能完成那么远的跃迁,大人,没有人做得到,这不是我是否愿意的问题……”
“那么我们还能去哪里,泰拉呢?火星?月球?”
“我不知道,大人,这附近有一些异常的漩涡,我不太明白,这里似乎有一些从未被提及的入口,亚空间洋流与它们背向而行,我担心我们会落入其中……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受的教导中从未提及这种螺旋漩涡……”
导航员的话语戛然而止,战舰的猛然巨震将他摔到桌边,火焰骤然轰击在舰船外壳,爆发的能量带来了无数条陡然弹出的警告。
“走!”纳瑞克大喊,“不论去哪儿,走!必须有人离开!”
——
这里是泰拉。阿里曼想,王座世界的景象向他靠近,然而真正抓住他的不是现实宇宙的情景,而是在他的灵能视野中盘绕的可怖黑暗。
每一道黑暗的刻痕都是一条涌动憎恨风暴的沟壑,千疮百孔的贯穿性空洞从内而外地等待着将整个世界彻底吞噬,那时死亡的烈火将会熊熊燃起,银河将蒸腾成不存在的灰烬与残渣。
舰船之内无人开口,但所有人都听见了彼此思维的挣扎和震撼。他们面面相觑,震撼于泰拉向他们揭示的赤裸裸的黑暗。
“你们感受到了吗?”弗西斯塔卡问。
“是的……”巴莱克颤抖着回答,他们的目光紧密相交,“很明显。”
哈索尔·玛特仰了一下头,用力眨眼,固执地咬住牙关。
“那些漩涡……”阿里曼慢慢地说,感受着空间在他周围向他挤压而来,压迫着他的血管。黑暗撕扯着他的身躯,他撑住桌面边缘。
“父亲的力量就在那儿,”他继续说,轻轻地喘息着,难以抑制的尖叫在他喉咙中颤出一声细弱的呜咽,“他的符文就在漩涡敞开的入口中,每一个入口。我们都认得出他的……余烬。他残存的作品……”
如此临近,如此近在咫尺,马格努斯留下的刻痕就在他们身边涌起,而时间如碎裂的冰,在血管中刺痛着流淌。
“集中在泰拉,”弗西斯塔卡的牙齿咯咯作响。
那些涡旋几乎全部被黑暗单独覆盖封锁,但他们能感受到马格努斯残留的刻痕在黑暗的另一面不间断地燃烧着。而黑暗的至深处,也是赤红的火光最为明亮的唯一地点。
“我们来对了,”哈索尔重新低下头,瞪着他的同伴们,“我有种直觉,那就是他——他的灰烬,就在王座的帷幕背面,阿扎克,我们得到另一边去。而帝皇……”
当这个名词脱口而出时,一种庞大的冰冷恐怖冻住了亮羽圣堂讲师的牙齿,千尘之阳们彼此环绕在一处,瞬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但降临在此的只有一段电波,来自泰拉控制塔。
一段闪光的讯号浮现在舱内的控制台面板上方。
万丈光芒号被准许进入泰拉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