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柯吟之”这个名字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柯明野瞳孔震颤。尽管他的身板仍然站得像一个刻板印象的监工那样笔直、冷硬,但也难免有些魂不守舍。
再然后,在看到柯吟之的病号服上标记着“C-108号病人”的时候,他帽檐下的眼睛更是瞪得好似铜铃一般大小,眼珠子更是就差他妈的直接从眼眶里掉下来,绕着病院的走廊滚个十万八千九百九十圈冷静一会儿了。
反犬的脸色也稍显凝重,但他不像柯明野一样有着监工帽子可以掩饰神情,为了不露出破绽,他尽可能平缓着心情。
反犬是C-109号病人,并且他事先调查过,和自己待在C级病栋同一个病房的病友会是C-108号病人,也正是上一辆卡车送来的第一批病人的其中之一。
但反犬自己也没想到,等他进入病房时,C-108号病人已经被掉包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管控局S级执行员,黑判官。
然而这并不重要,更关键的信息是,柯吟之也是今天刚到贝德拉姆疯人院。
巧合得……就好像在刻意等待他们似的。
“我们的计划暴露了么?”柯明野想,“什么时候?不,我们全程用的玩家面板交流,怎么可能会被查出来。”
转念一想,柯明野又感觉柯吟之这种神经病出现在贝德拉姆疯人院里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平常在家他总想着“关!这种神经病就得关一关!”,同时每日祈祷着有没有哪个神经病院可以把柯吟之收一收,别让他再出来危害社会了。
时过境迁,结果这会儿柯吟之真的出现在了病院里头,偏偏赶在他们前来执行任务的点,就这么好巧不巧地撞上了他们。
柯明野反倒有些笑不出来了。
这笑话真的太你妈地狱了……
话是这么说,但平心而论,以黑判官的等级,如果管控局把他坑进了疯人院,那么至少给他安排的也该是一个S级病人身份,再关入守备最为森严的S级病栋里,什么基因抑制剂,什么足够麻翻大象的麻醉剂,什么纳米机械一口气全都往他身上灌满,再不济就来一个圆桌会英雄充当他的监工,如此一来最为保险。
所以,柯吟之怎么可能会被关在C级病栋和柯明野以及反犬这种杂鱼待在一起,甚至就这么毫无拘束地在牢房中看着书?
这就说明:柯吟之是怀揣着某种私人目的,或者肩负着管控局的任务主动进入贝德拉姆疯人院的,并且为了方便任务的执行,他主动请缨伪装成了一个C级犯人混入C级病栋。
柯明野想到这儿,抬起手来,微微压低黑色监工帽的帽檐,让自己的双眼隐于被压得紧贴额头的黑发。
“真是见鬼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心想着,“我哥和反犬接下来这段时间要待在一个病房,相处两个多钟头,再然后因为他们是宿友,接下来我按照计划带他们去参观食堂、牌室那些地方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也会高度绑定在一块……要是我大哥掏个脑成像头盔出来,那反犬怎么办?”
“反犬能够趁着我大哥不注意,从牢房里跑掉么……不,以我大哥的反应速度,反犬在使用出任何技能之前就会被我哥直接截肢,甚至我哥可能会在一瞬间把他削成人棍,再往他的大脑注射镇静剂。”
此时此刻,反犬正侧脸凝望着角落的柯吟之。
二人的目光透过彼此的人脸面具,在黑暗里短暂地接触了一瞬。
他们的眼神都毫不避讳对方,极具侵略性,像是两头自我意识极强的野兽在争夺着地盘。
“欢迎你,我的新朋友……”柯吟之仰着脸,操着一口纯正英式口音的英文,微微有些沙哑地说着,“我是安伦斯,你呢?”
他所戴的人脸面具嘴角有着两道疤痕,即使不在笑,看着也好似露出着讥讽的神情。
“你好,顾振宁。”
反犬用简单的英文地回以一个招呼,便坐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面病床上,不再看他。
“中国人?真少见。”柯吟之一边翻动书页一边追问。
“你有什么意见么?”
“没有,只是既然我们在同一个病房里,那么你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需要告知我一下么,方便我们今后的相处。”
“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你不该先自报一下门头么?”
“我有洁癖,这应该算是精神疾病吧?”柯吟之低头看着书,冷不丁回了这么一句。
“什么?”反犬不解。
“我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保持病房的卫生,先生。”柯吟之说着,“不然我很可能会忍不住把你剁碎了喂猪……”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和善了一些,“当然,如果你能遵守规则,那我们还是能友好相处的,你觉得呢?”
说着,他从书中微笑着抬眼,一动不动凝视着反犬。
“我明白了……让我猜猜,你被抓进来的理由应该是‘过分偏执’。”
“是这样么?”柯吟之浅浅歪了一下脑袋。
“不然呢?”
“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我会被当作神经病抓进来。”柯吟之挠了挠下巴。
“精神病一般意识不到自己有病,他们都说,看来我们同病相怜。”
“那你又有什么病?”
“他们说我是一个隐藏的偏执狂,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往我头上扣帽子,等我回过神时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看不出来。你挺冷静的,不像一个精神病人。”
“你不也一样?我说了,大多数精神病人都看不出来自己是精神病。”
反犬平静说着,然后转移开了话题,“其实我也有洁癖,还挺严重的。”
“那就好……”柯吟之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着,“总比和我上次来到这里要好,那时候我遇到一个把排泄物堆在床上的病人,还朝着我乱扔,那时给我整得可快崩溃了,你知道么……我其实是一个很脆弱的人,有为了保护这颗脆弱的内心,我有时不得不使用一些极端的手段。”
“你把他干掉了?”
“不至于,只是让他把自己的排泄物吞干净了。”
“总之,往自己床上拉屎的人的确很恐怖……”反犬说。
“是吧,这里的病人什么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