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编构出一套利己的规训,用严肃、权威、傲慢、鄙视等等所有能助他达到目的的行为,企图将她驯化在笼子里。
自从把李依依招进公司后,柯扁台对颜明月愈加反复无常的态度,加剧了两人的矛盾。
颜明月每天晚上在招聘网站刷新简历找工作,周五早上接到一个女孩的电话,“你好,我这里是深圳大道广告在滇市的分公司,看到你浏览过我们的招聘信息。我们在招地产文案策划,能来面试吗?”
“可以呀。”
“我们周一到周六上班,你看什么时候能过来。”
“那就周六吧,这样我就不用请假了。”
那家公司在距马路约五十米的一栋三层别墅里,虽然身处闹市,但大白天顺着一排排成荫绿树,越往里走越有一种荒凉感觉。就这一小段路,还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这让颜明月的心情有点受影响。
当初打电话的女孩很热情地接待了颜明月,简单填好求职登记表,被带到总经理办公室。对方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戴着眼镜,一脸的斯文相。
他看着颜明月的简历,温和问道,“你以前做的是设计和影视,怎么会转行到地产做文案策划呢?这样的跨度很大。”
颜明月平静地回答,“因为喜欢。”
她没说谎,显然总经理也相信并认可,“你的水平在整个云州省算好的了,不过如果按深圳的水平来说还有差距。”
颜明月嘴角微微上扬,这领导话说的有水平,褒贬结合,或许这当中有些套路,但应该有几分真吧。她入行才两个多月,确实不敢跟深圳高水平的人比,如果水平在全省来说真算好,那她也很满足了。
面试结束后总经理说回去等通知,颜明月很庆幸经历这一场面试,让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水平处在什么位置。
周日在家上网,依然是更新简历与找招聘公司。她看到奥田广告大清早更新了招聘信息,文案策划岗的薪资待遇这一项竟然是五千到一万元。
这让颜明月感到奇怪,别说一万元,就是五千元在奥田的招聘史上都是破天荒头一回,公司以前的招聘薪资是一千到三千元。
这次竟然还是周末不上班时发布信息,公司最近又不缺人手,这事怎么看都不对劲。难道自己去深圳公司面试被发现了?
深圳大道服务的项目是绿园,而柯扁台以前就让她与姚娜娜去绿园踩盘,还下流地要求到游泳池拍比基尼照给他看。
颜明月的想像力在飞速运转,如果深圳大道找客户打听自己,而绿园的人告诉柯扁台……
她心里隐隐不安,其实柯扁台早就知道她在找工作,刚开始刷新简历时,韩岚就问为什么在找工作。她并不怕他知道,怕的是他暗中使坏。
周一上班时,柯扁台比往常来得早,他在工作群里发信息,“开个早会。”
平时公司并没有开早会的习惯,大家都以为有重要事情,结果柯扁台只是向客服了解各项目的工作日常。会议开了十来分钟后,柯扁台说,“没事了,都去工作吧。”大家纷纷起身离开。
“明月,你留下来。”柯扁台看着颜明月,笑得眼睛又眯成一条缝。
已走到门口的颜明月满脸疑惑地看向他,那股笑意里除了猥琐,还有种让她琢磨不透的意味深长。
她重新回到座位上,表面漫不经心地翻看记事本,实际内心波涛汹涌。
“最近工作有没有压力?”待其他人都离开会议室后,柯扁台问。
颜明月忍着不满的情绪,黑着脸看都不看柯扁台一眼,仅是垂着眼帘摇摇头,算是回应他的问题。
自从上次柯扁台当众在会议上找茬骂她,很快又其名其妙夸赞后,两人就没再沟通过。如今这话问得,让颜明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没病吧,怎么突然找自己谈话,莫非周末去面试的事真被他知道了?
柯扁台将右脚从会议桌底抬起来,鞋子直接踩在桌子边缘,然后开启抖腿运动。他身上的赘肉以及脸上的横肉跟着颤动,整张会议桌也随之震晃起来,空气里隐约弥漫出一股酸菜缸子的味道。
姚娜娜曾说过,她到柯扁台办公室里时,他脚气熏得她头晕。
颜明月压抑着内心的烦躁,把放在会议桌上的手移开,身体往后靠着椅背,并用手半掩鼻子。她很讨厌别人抖腿,尤其那些影响到别人,还不亦乐乎继续抖的人,觉得这是天生贱相。
柯扁台看颜明月不说话,继续问,“你是不是对公司有什么不满?”
情绪的尽头是沉默,颜明月依旧以无声应万变,仅是耸拉着脑袋,自顾自地翻了个白眼。
颜明月油盐不进的态度让柯扁台很恼火,但又无可奈何,觉得应该更强势些,再道,“不要太玻璃心,平时如果批评你,那也一定是为你好,只有这样你才能快速成长。”
这话立刻把颜明月心里的火苗蹭地点燃成火山,气得脸瞬间感觉发烫。她猛得抬头,面带杀气地怒瞪柯扁台,再翻起个白眼,然后将视线转向窗外,依旧不说话。她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惹怒柯扁台,反正也不想在这公司继续做下去了,还受个啥委屈,直接把不高兴甩脸上。
“你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想要什么自己心知肚明。”柯扁台继续说道。
我心知肚明什么?颜明月很想抓起旁边的椅子朝那猪头砸过去。
明明很讨厌柯扁台不过脑就喷出来的话,亦不怕怼他的后果,可偏偏都快气爆炸了,那带着满腔怒火的话,到了嘴边绕个圈圈,却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然后黑着个脸继续一声不吭。
她只能在心里痛骂,我所有的不满不都是你给的,臭不要脸的畜生。
颜明月的拒绝沟通,让柯扁台的独角戏唱不下去,只得作罢,“没事了,去工作吧,你如果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谈。”
颜明月迅速站起来,故意用腿使劲将椅子往身后蛮力一推,然后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走出会议室。
其实深圳大道广告的总经理见过颜明月后,当天就向绿园的营销总打听她的情况,而那个营销总恰巧跟柯扁台是好朋友,转身就将颜明月去面试的事说了。
看着颜明月离开的背影,柯扁台把身体往后一仰,那踩在桌子边缘的脚直接放到桌面。这个周末让他很没面子,绿园的朋友周六下午告诉他,颜明月到一家深圳地产广告公司面试,对方很满意,然后向自己打听奥田及颜明月的情况。
听到这个消息,震惊、气愤、焦虑、丢脸等诸多情绪同时充斥在柯扁台的心里,之前千捂万藏,不让颜明月跟业内的人接触,没想到还是有公司找上她了。
她进公司几天就能独立负责项目,不到一个月写的楼书被客户夸水平好,若论专业上的能力,比有经验的姚娜娜与李依依都好。
柯扁台很担心颜明月会被挖走,于是跟绿园的朋友说,这个员工他希望留下来,最近是因为受了点小批评在闹情绪,并不是真想跳槽。而且她很讨厌加班,如果去那家深圳公司,一定会受不了做不长久。
柯扁台的权势延伸不到外省来的公司,左右不了深圳大道广告录用颜明月的决定,所以周日才迫不及待更新招聘信息,就是为了让颜明月看到,奥田给得起高工资,这个早会后的谈话,也是基于此原因。
下午颜明月接到深圳公司的电话,工资给两千元月薪。这让她感到失望,只是比奥田多五百元而已。那天下午两点钟去面试,他们一群人刚准备去吃午饭,这显然是加班很严重的公司,如此一看,两千元月薪实在少得可怜。
颜明月没有当场拒绝,而是说考虑一下再答复,事后给对方发信息。虽然没接受这个机会,但她依然感谢总经理的认可。因为这种认可,她才不至于后来被别有用心的老板们否定时感到自卑,没有成为任人摆布的木偶。
婉拒深圳公司后,颜明月上班常常走神。她发信息给姚娜娜,“你们项目工作忙吗?”
“有时很忙,有时很闲。”
“周末去一家深圳过来的公司面试,对方要了,但怕加班太厉害没敢去。”
“那就继续找新的机会嘛,现在很多公司都在招人。”
“是有不少公司招人,但投了几家不见回信。好烦,越来越讨厌奥田了。”
“做得不开心就走,不必太顾虑,路本来就是靠走出来的。”
姚娜娜发了个吐大舌头搞怪的表情,让颜明月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心情也好了些,两人继续闲聊一会就各自开始工作。
“刚才柯总进来干什么呀?”从卫生间回到策划部的李依依低声问颜明月。
颜明月漫不经心的回道,“他什么时候进来过?”
“不就是刚才吗,我看到他从这屋里走出去。”
颜明月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后脊梁骨阵阵发凉。她两眼瞪圆了,压低声音紧张地问,“就你进来之前吗,我怎么不知道?”
“对呀,就刚才。”
颜明月不再言语,只是紧盯着电脑屏幕,心里暗道,柯扁台不声不响地进这屋,是不是就在我身后偷窥?
刚才正跟姚娜娜吐槽工作的事,如果柯扁台看到了,鬼知道他怎么想。偷窥别人聊天这种事,柯扁台不是第一次干了。
有一次颜明月跟前同事在网上谈事情时,柯扁台不知啥时候站在她身后,直到他故意发出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这大抵是他故意让她知道的,而她所不知道的,究竟还有多少?一想到这,刚被姚娜娜逗乐的心情又沮丧起来。
中午阿军着急赶工出海报稿,匆匆吃完饭就回办公室,却发现大门紧闭。平时大家吃饭没有人会把门关上,也从不担心出现偷窃行为。
阿军低声抱怨一句,“谁把门关上了。”他轻轻推门没反应,用力推还是没开,再使出吃奶的劲儿时,声响惊动了在隔壁吃饭的人,还是推不开。
老陶端着饭碗,满嘴油乎乎地伸长脖子看向门口,笑着调侃道,“阿军,你没吃饱就继续来吃,连门都打不开,像个娘们似的。”
阿军被说得涨红了脸,转身看了看老陶,嘟哝一句“妈的”,停了片刻继续推门,“嘭”的一声,总算推开了,所有人一阵哄笑。
阿军进屋时,看到柯扁台刚走进自己办公室的半个背影。过了一会,柯扁台到食堂吃饭,老陶笑着说,“我还以为柯总今天中午又要减肥,不吃饭了呢。”
张铙则调侃起来,“柯总家的早餐很高档的,吃了能管到晚上,中午不吃也不饿。”大家笑起来,柯扁台也跟着哈哈大笑。
饭桌上的人陆续吃完离座,柯扁台兴致看起来很高。他刚拿到颜明月的人际圈信息,心里正琢磨着,以后该怎么实施具体计划。
饭后颜明月上网看新闻,这是多年来的习惯。吃饭前她打开几则新闻还没来得及看,此时却发现好像少了一篇新闻的页面。她感到疑惑,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吗,还是无意中关掉了?她从历史记录里查找,发现那则新闻,没再多想便重新打开浏览。
颜明月不知道,自己的很多信息在这个中午已被窃取。
这是一个平常的中午,但她此后经历的很多事情,却因为这个中午而不再平常。
或许,从她到奥田面试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以后的坎坷不断。
打工人总是喜欢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当老板的总是喜欢要钱少干活多还任劳任怨的员工。然而柯扁台对于颜明月,想要的却远不止于此。
柯扁台很清楚,无论是在颜明月之前的姚娜娜还是之后的李依依,这俩人虽然平时对他热情迎合,可她们是断不会看上他这个老男人的。
她们会花一个月工资买一套衣服,这样的物质欲望,相比之下,显然颜明月这个不追名逐利的文艺青年更好,说点好听话就足以让她感动。更何况论专业上的能力,颜明月也比那俩人出色。
在行业内,一些乙方为了接下开发商的业务,吃喝玩乐只是标配,送礼送钱甚至送女人,这些都不是什么新鲜事。而女人为了上位,长得漂亮又愿意跪着舔的也有。
这样的风气,让一些男人认为金钱和权力是最好的春药,将性视作标榜成功与征服世界的证明,认为这是对胜利者的奖赏,全然不顾女人是否愿意成为他们所谓成功标签的附属。
柯扁台跟开发商那帮朋友吃饭和到夜场玩乐时,常听到他们洋洋得意地炫耀。“玩了妹子还有钱收,真他妈的爽。”“又睡了个下属。”“有几个妹子上赶子围着转,时间都管理不过来,烦死了。”“大胸的玩起来就是爽,跟太瘦的睡,一身骨头真没劲”“刚毕业的最好勾搭上,也更好甩掉。”……
还有的老总用猥亵的字眼形容交欢场景,夸赞自己的功夫多么勇猛。柯扁台每每听到这些黄腔,就羡慕地浑身发痒,他也想运用手中的权力,变现这样的美事。
然而柯扁台又顾忌现在的女人太现实,精得跟狐狸似的,人还没睡到,可能大把钞票就花出去了。他觉得自己是很能守得住诱惑的,是有定力、有追求的男人。他想要在床上如荡妇般浪骚,但对外又洁身自好的专情女人。
柯扁台还对身边那些花钱找小姐的朋友很不屑,嫖娼这种事,只有蠢货才会干,花钱的同时,可能还会染上脏病。比起花钱买来的快乐,俘获良家女子的心才更有成就感。找个正经女人跟她谈情说爱,只要抓住她的心,就能让她为自己付出一切,这才是有智慧的成功男人该做的事。
直到颜明月出现在柯扁台面前,这个看起来悟性极好,工作态度又积极的新人,平时安静得像个小绵羊,长得不赖,穿着朴素,一看就是穷苦出身,没见过世面。
在公司活干得挺多,饭却吃得很少,性价比极高,把她弄到手怎么看都是一件很划算的事,哪天不想要了,也比别的女人好甩。如果不花钱把妞泡了,还让妞为自己工作,这才更能证明雄性魅力,也有足够的骄傲在那帮兄弟面前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