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懂稼穑,更没有试验的地方,这……恐怕是帮不了你了。”
“我还是懂得些农事的,我从十岁起,就管理家里的田庄,又一贯热爱杂学,因此早就请教过了家里的佃户。我家还有田庄,虽说现在不由我直接管理了,但只要跟阿父阿母说一声,娘子不愁没有试验之处。这是我的主意,当然由我出资,最让我有信心的是,我们现在还有个外援,若真遇到难处了,可以去请教邓陵周郎。”
瀛姝这才问:“娘子的谏策可向邓陵周郎提出了?”
“那是当然,如果我连提出的谏策都被否了,还做什么女谋士啊?”萱卿笑道:“你是想让我向周将军引荐你?”
“不用不用。”瀛姝倒也没打算走萱卿这条捷迳:“秋狩时,我应当是要随驾的,周将军更不用说,到时我自己去拜师,这才显得诚意。”
瀛姝又道:“我们促进农产的计划,也得先从小处着手,比如舂米,这可是件力气活,大济时就有人提出用水力为驱动,代替人力舂米,但未得推广,我之前看过记载,不得推广大抵是因为打造一套机械不易,但我觉得应该可以改良,比如联动机械,一套机械能带动数台舂机,这样就能节俭成本,也能提升舂米量,起到切实的节省人力物力的效果,就更易推广了。”
瀛姝刚接手家里的农庄管理时,其实就“按图索骥”让家匠打造出了一台水碓,且她自己也发现了问题——水碓耗钱还是小事,关键是难以解决粮食被日晒雨淋的问题,因此还要建水碓房,关键是一个水轮只带动一个水碓,还要筑屋,先期投入的人力物力也不少,舂得的米量似乎显不出丰厚的“收益”,她当时就想,如果一个水轮可以带动多个水碓就好了,最好还得添设传运的机能,就更省人力,不过她的构想,一直没有实现,问了不少的匠人,匠人们都无法解决联动的难题。
萱卿却连如何舂米都不知。
这也不难,瀛姝很容易就讲解清楚了,而且当场就画出了传统的脚踩舂米机,也画出了水碓的简图。
萱卿觉得她可以尝试改良。
两人说着说着,差点忘了时间,还是玄瑛提醒,瀛姝才依依不舍跟萱卿告别,萱卿兴奋劲还没有过去,等薛山海回来,她赶紧去问稼穑一类的农事,薛山海虽是名士,但名士也要养家糊口,做为一家之主,他虽不会亲自去插秧播种,可名下田桑的收成他还是需要操心的,自然不会像女儿似的,连舂米机为何物都没见识过。
“你这女谋士,不去学兵法韬略,怎么关心起农器来?”薛山海打趣道。
他真不觉得自家女儿能跟辛宪先似的,斡旋于乱世,而游刃有余。
于是才知道他下昼时去找杨太白参玄问道的那一会儿,竟有乾阳殿的中女史登门拜访,两个女儿家,竟商量着要促进水利增收农产,薛山海不由翻了个大白眼:“你们可真是不自量力!”
萱卿笑笑没说话。
她可还记得,当年王太后下令励商市、兴匠造时,父亲大人也是吹胡子瞪眼,怒斥朝廷这是鼓张奢侈之风,但未过多久,眼见着不少百姓受益,朝廷终于着手建水利、促农桑时,父亲大人饮着酒,满心遗憾已经老迈,且无能再为太后执政的庙堂献力了。
彼时,她的两位兄长也跟父亲一样,只好玄谈,且比父亲更加坚决的,隐遁林泉,父亲因为患病,已经离不开她好不容易才设造的凉舍暖房了,父亲感慨最多的就是生不逢时。
他的心中,也是存在憾痛的。
父亲的遗憾也许只有她知道,但她当时,也无力安抚。
那一年秋,风摧雨急,父亲带着遗憾撒手人寰,她亲耳听得父亲说——
我不望高官厚禄,但我这一生,也不该如此的散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