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道理,我只是担心薛娘子有为郎君分忧的志意,郎君却因为薛娘子为裙衩,难免轻慢,岂不辜负了薛娘子的心志?”
“我可不敢轻视女子。”周景这话说得十分真诚:“我是军伍中人,麾下虽没有女子为士卒,不过培组的间客中,往往是女间更能发挥奇效,她们的智勇并不输给男子。”
周景考虑过应否将重生人一事告诉妻子,不管告诉与否,其实都存利弊,诚然如果妻子知道有人会对他们不利,更有益于提防宵小,然而薛娘子曾说过当初妻子为了复仇,竟然当众指控一国之君为元凶主谋!她没有经重生,但天生的性情使然,若知他的胞兄,以及当今太子也许都是毒害他的凶手,极大可能难忍愤慨。
有的事,还得善意隐瞒。
周景从没想过利用重生人的幸运“先下手为强”,把“宿敌”斩草除根,他始终不变初衷,留在建康是为自保,却不是为了参与储位之争,他原本对自己是否能够自保都没有把握,他只是认定他所具备的军械知识对于增强国家的军力大有作用,前生因他被毒害,导致老师与他多年的心血竟然未能助益君国,这才是最大的遗憾。
薛娘子却告诉他,哪怕当今太子,未来的君帝不是明君贤主,的确可能因为多疑,自断臂膀,可心宿君却一直在军中、朝堂屹立不倒,自保之策只要运筹得当,并非没有成算。
重生归来,他的另一个心愿就是实现他前生未能实现的,与妻子白首偕老的承诺,一本《造器册》曾经摧毁了他们的梦想,他不得不把妻子留在孤单的人世,百般不舍,千般遗恨,也只好撒手,惨淡的人生兰约不该再经历了,他无法许以无忧无虑,世上无一处,不是忧患四伏,他无法先送兰约前往世外桃源,至少该效心宿君,无惧多疑的君王,不凭他人生杀予夺,在光明和阴暗间,游刃有余。
未来尚不可知,眼前道路却明,他留在建康,先弃的是家族利益,他的根基从此便在中军,在朝堂,在京城!他不再仅是邓陵周门的子弟,或者说,他已经和襄阳军割裂,这回他选择了违逆亲长之命。
薛娘子还说,王女监是个了不得的女子,几回接触,他只觉王女监敏而好学,确然不同于普通闺阁,变迁的世事,这回竟让兰约与王女监有了闺交之谊,兴许是一件好事,他还记得当年在襄阳,听闻京城传来的变故,兰约只能遥祭她的姑母,当时他们已经中毒,只是未曾察觉,兰约第一次咳血时,他还以为是悲恸所致。
台城里的险恶,他无法也不能参涉,也只能寄望被改变了命运轨迹的王太后可以力挽狂澜。
“王太后”却没想到这天会和司空月狐相遇在周景的门前。
她先是听见南次在和司空月狐寒暄,待下了车,正好见周景迎了出来,才知司空月狐竟然是受主人所邀,这“巧合”,确非司空月狐的故意,作为客人,当然不能对主人表示不满,也只能礼见,保持仪态说几句场面话,直到见了谢六娘,她才露出真性情,先问道:“兰姐姐可有闺字了?”
薛娘子比瀛姝来得早,听问,先见谢六娘面颊微红,就抿着嘴笑:“阿姝只是问阿兰的闺字,怎么我看着,却像存了我不知道的机锋?”
“倒也无甚机锋,不过是从前兰姐姐跟我闲谈,甚是苦恼闺字如‘香’‘惠’一类大失意趣,我那时也没见过周将军,不知道周将军有趣无趣,不知道怎么安慰兰姐姐,不过刚才看兰姐姐的神情,我放心了,兰姐姐应当是不需要我这笨嘴拙舌的安慰了。”
“你要是笨嘴拙舌,我们的嘴就不该称嘴,舌也不该称舌了。”谢六娘忍不住掐着瀛姝的脸,不过,还是笑吟吟地告诉了她自己新得的字:“卿佩,日后你也该改称谓了。”
三个女子,先就往金颐榭里去,谢六娘要张罗着茶果、饮食,于是瀛姝便和薛娘子就改良农具的事又交换了一番心得,薛娘子说起自己遇到的阻碍,瀛姝便提议趁便请教周将军这位“专业人士”,因此在饮宴时,先是酒贺了东道主新婚之喜后,席上的话题便进入了器械机动的改创,瀛姝有心想往军械的话题上拐,还在铺垫话轨,冷不丁就听司空月狐说:“墨家曾有高士,纸上演兵劝阻了两国交战,史书上是有这样的记载,不过详情却没有记录了,据说,那位高士的纸上演兵,就关乎军械的利用可使寡能敌众,未知周将军的师门可知详细?”
司空月狐显得对改良农器的话题颇不耐烦,突然转了话题不说,还瞥了瀛姝一眼,瀛姝便“知情识趣”地闭了嘴,洗耳恭听了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