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四殿下说起过,临沂公府的大公子和殿下是知交好友,王公子拜托过殿下多多照应中女史,今日中女史来访,殿下理应款待周道,奈何公事为重,怠慢了中女史,也实在过意不去。”
瀛姝仍只是笑。
田氏也笑了:“妾虽卑贱,也无法担当招待贵客的重任,原本是不敢领命的,可殿下却说,论起琴瑟音律来,或许妾不至于在中女史面前露怯,这也是殿下过誉了,妾虽略识得音律,终究不敢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只是有回,抚琴为兄长助兴,妾的兄长是军伍中人,有幸能得殿下赏识,但却不谙琴棋书画,兄长觉得妾的琴技高超,跟殿下一说,殿下就信以为真了。
中女史应当也会弹奏《东墙思》吧?妾最擅长莫过于此曲,殿下也是这样认为,只不过近些日,妾在养护指甲,殿下特意嘱咐了,不可急于操琴,恕妾不能请中女史指教了。”
瀛姝听得有意思极了:“我不喜《东墙思》,太忧怨了。”
“这首琴曲,本就是为有情人却不能长相厮守所作,自是寄以忧思为主,殿下说过,唯有情人才懂其中真意。”
“尊卑有别,注定情深缘浅,此曲多为痴男怨女抒发郁怀时弹奏,我无此等忧愁。”
瀛姝是故意逗田氏的,田氏的话里话外,一直在讽刺她故意纠缠心月狐,强调的是心月狐对田氏情有独钟,瀛姝不愿意装蠢,干脆反讽回去了。
田氏垂了眼,可笑容还在面颊上:“出身有尊卑高低之分,可这世上,真情往往和出身无关呢。”
瀛姝偏过头,她已经看见司空月狐往亭子里走来了。
眼睛都已经对上了,瀛姝也没必要假装眼瞎,她先站了起来,田氏于是也有所察觉,转头一看,赶紧起身,瀛姝没有拆穿田氏的想法,谁知道,田氏又耍了个心机。
“殿下,妾刚才留意见中女史腰佩的白玉禁步,竟是在缨绦上串入了红豆,真是别致。”
司空月狐下意识就看了一眼瀛姝的裙佩。
红豆不红豆的他倒没在意,却一眼看出玉佩的材质来——还是在三年前了,有一番商上献一块极品的羊脂玉料,君父见玉料珍贵,交珍器署琢造成印玺之后,将切割的余料赏赐予皇子,中女史这枚白玉禁步,便是那块羊脂玉料雕琢而成,他也不便细看玉佩的雕纹,却明白了裙佩出于何人之手。
那人愿赠,中女史也愿随身佩带的,世上应该只有一人了吧。
佳玉为佩,红豆联缨,如此郑重的相思之情……司空月狐转瞬就把目光移开了。
“哎呀,刚才一见中女史,光顾着寒喧了,妾竟险些忘了一件大事。”田氏复又把身体一转,面冲着瀛姝,顺便挪动了步伐,直接挡在了瀛姝的跟前:“妾虽然是初见中女史,可与王少君却共过患难,故而与王少君早便结成了知己,中女史应当还未听说吧,王少君的夫婿,便是裴九郎,无缘无故被他的祖父除族,现在只能寄居在舅父家中……士族儿郎为亲长所逐,可会影响仕程的,王少君焦急不已,却也不想为难中女史,但求中女史向蓬莱君求求情,若是王少君有什么不到之处,蓬莱君惩诫王少君,王少君也不敢有怨言,只盼着蓬莱君能宽宥裴九郎,裴九郎虽非蓬莱君亲子,毕竟承蒙蓬莱君教养,有母子之情,裴九郎也一直孝顺……”
瀛姝盯着司空月狐,你的人,自己处理吧。
“还请中女史先移步茶室。”司空月狐说。
瀛姝屈膝行礼,笔直前往茶室。
她不知道司空月狐怎么善后,横竖是未闻争执声,仅只片刻间,就见司空月狐也到了茶室,婢女煮的茶已经冷了,此时已被清理,司空月狐重新煮好了茶,提也没提田氏,只是扫了眼一侧案上,摊开的书卷,挑眉道:“中女史已经通读?”
“一知半解,不能说能够通读。”
“这才合理。”司空月狐点了点头:“我今日让你来,是因为我前日已经见了端止,他跟我详说了关于北汉那个大尚臣的事,我才知道,现在姜泰所重用这位‘国士’,竟然和王致还有些许关联。”
瀛姝差点没被茶水呛着,瞪大了眼。
“姜高帆跟端止说,他本姓吕,无名,他的父亲本是临沂王氏的部曲,不过,一直跟从的是王致,王致被处死时,他因为年幼,幸免于难,被没为营奴发配荆州,后来北赵攻打荆州,他侥幸脱逃了,几经辗转,被姜泰所俘,起初也只是被当成丁奴使唤,不过争得了一个投靠姜泰的寒门学士的怜悯,跟着那人,学了一些经史。
他是好不容易才争得了姜泰的赏识,可真正被姜泰重用,是因为他出谋划策,力谏姜泰经阴平道,援助江克攻打益州。有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我就不必多言了,总之如果没有姜高帆的奇谋,姜泰还没有把握能成功篡位,姜泰既然成为了赢家,姜高帆就成为了姜泰阵营最大的功臣。”
瀛姝没想到她那位皇帝梦破的伯祖父,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叱咤风云的部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王端止还透露给我一件事,姜漠能保住性命,其实也是姜高帆的功劳,因此虽然姜高帆是汉人,不过不少北汉贵族对他并无太大敌意,甚至就连姜漠,似乎也很是感激姜高帆的恩情。”
“那对殿下的计划有影响么?”
“暂时没有。”司空月狐喝了一口茶:“今日太子兄宴请姜漠,二兄、三兄包括五弟都出席了宴会,除了我们几个之外,裴瑜也是座上宾。”
瀛姝还没来得及惊讶。
“王少君也获得了邀帖。”司空月狐轻轻放下了茶盏。
瀛姝的眼眸却大大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