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基很想踹一记窝心脚,让郿城令的肋骨断几根。
郿城令也是有苦说不出,他靠投诚北汉朝廷飞黄腾达,抓紧了时机从一介吏员扶摇直上,起初的确觉得能任郿城的县令祖坟已经青烟滚滚,可好日子过长了,又不满足现状了,这回盼着姜太尉亲迎东豫使团,要在郿城停驻休整,这么绝佳的一个时机,当然要不遗余力挣表现。
跟一个亲信僚属商量后,郿城令也笃信了汉帝根本不打算放神元殿君再返东豫,建交议和只是个“引君入瓮”的陷井,可虽然是陷井,但还是要走个谈判的过场,如果在郿城就给东豫使团的一个下马威,就能给姜太尉留下个知情识趣的好印象,再找机会行贿,就能牢牢攀附上太尉府这颗大树。
刚才挨拳头的时候,郿城令暗中还觉得喜气洋洋,现在他可没有一点好心情了。
别说神元殿君还没有到大京,哪怕已经到了大京,只要北汉不想跟东豫彻底翻脸,就不能阻断使臣和豫廷的正常奏书往复,姜白基十分清楚,他家君上不可能为了区区无眉奴的死活,容许逼留神元殿君的计划节外生枝,姜白基很快就有了决断。
“贵使当然有权抗议,还请诸位贵使莫因区区县令的罪行,屈解我国君上决心与贵邦建交的诚意,今日之事,我可决断,暂止罪惩无眉奴,待正式议交后听候君上的裁决,至于郿城令……”姜白
基根本不记得郿城令的名字:“你姓刘,叫什么?”
“卑职贱名尼剌。”
姜白基:……
这狗东西,竟还取了个羌名,且他这羌名还是长生天神侍的意思,凭他也配!!!
“我问的是你的汉名!!!”
郿城令这下是直的要哭丧了,大汗不止,哽咽不停:“卑职,卑职……贱名康安。”
“刘康安,你确有意冒犯贵使,毁阻邦交,此乃大罪,即日起,革除你的羌籍,没入无眉仓等候罪惩!”
刘康安如遭雷劈。
正好这时,梁会拿着一盒子活络丹送来了公堂,南次笑着说:“刚才听说三兄气急动手赏了郿城令一拳,我还想了一阵,觉得郿城令应该不缺治伤的药,不过如果一点补偿都没有,也说不过去,还好我让人准备了,这下子,郿城令可正当急用了。”
为着这盒了药,三皇子竟然还很是不满,当然他表达不满的时候已经离开了郿城衙的公堂——刘康安下了无眉仓,使臣们却依然还住在郿城衙邸里,闹出这么件不愉快的事故,当然要给姜白基些时间平息下懊恼的心情,瀛姝婉拒了高氏提出共用午餐的邀请,“四人午餐”后,又在喝茶闲聊。
三皇子就说:“五弟干嘛给那狗奴疗伤药,妇人之仁。”
“三兄也太小气了吧?”南次哭笑不得:“我哪知道姓刘的这样蠢,话一多,居然给自己招来顶这么大的罪责,我想着三兄到底动手打了
北汉的官员,姜白基是不敢拿三兄如何,可总得给他这太尉留点颜面,好在下属跟前下台不是。”
“后来五弟看见他的下场了,就不该再给药。”
南次:……
“该给的。”瀛姝偏帮南次已经成了习惯:“无眉奴嘛,是大豫的遗民,对遗民就更该照济了。”
“他算什么遗民,奴婢卑膝卖国求荣。”
“我不这么看。”神元殿君小声发表意见:“刘康安过去只是一介吏员,虽然他说的话不实,但凭他还没有卖国的能耐,关中为羌部侵占不是他的责任,他的确是大豫的遗民,他为了自保,为了求荣,戕害遗民的确卑鄙无耻,受到他迫害的遗民理当仇恨他斥骂他,可他现在已经落得罪有应得的下场了,至少我们,没有资格因为他曾经助纣为虐,就理直气壮再施以践踏。阿姝,我们应该对北汉的国君提出抗议,阻止羌部君臣,再苛虐迫害大豫的遗民。”
“两国既要建交,我朝当然可以提出北汉将羌籍与遗民一视同仁的主张,至少应当裁撤无眉仓,不过这不能彻底解救遗民于水火。”瀛姝一针见血指出:“侥幸南迁至大豫的遗民,的确依然难逃沦为奴役的命运,大豫虽无无眉仓,可被权贵虐打致死的奴婢不在少数,夷部对遗民的轻贱是根深蒂固的,我们更不能奢望他们牺牲本族臣民的利益,先顾遗民安居乐业。”
神元殿君长长叹了声
气。
因为拳打刘康安并导致他获罪而意气风发的三皇子,此时也没了一丝好心情。
“三殿下今日,到底是救了一个遗民免遭酷刑。”瀛姝说。
“我们现在也只能够救得一个算一个,多救一些算一些。”三皇子依然沮丧。
神元殿君于是喝了一大口苦茶汤,这回还自己给自己盛满了。
明日就要离开郿城,继续向长安行进,这日傍晚,梁会提着个布兜,在邸院里转悠了好一阵,终于等到神元殿君也来邸院散步,他上前就把布兜递给了殿君,直楞楞解释道:“卑职听三殿下说,殿君爱喝野茶,这些是卑职沿途采摘的,趁着这两日休整,晒干了,仅只是晒干而已,煮成茶汤后还是原汁原味,殿君留着慢慢喝。”
殿君:……
凌尚宫在殿君身边,把梁会的言行看在眼里,私下里当成趣事告诉了瀛姝:“殿君万万没想到梁副令竟然会将她的这点喜好记心上,还真是抽空采了不少野茶呢,又想到晒干后才利于存放,不仅自己守着晒干了,还用油纸包分开来装存,就更不易受潮变味了。
殿君看着那袋子野茶直发愣,女公子,我这回应该不是多想了。”
“快说你是啥想法?”瀛姝登即来了兴致。
“过去三殿下和二殿下差不多,赶着献殷勤,其实都怀着别的居心,只现在,三殿下倒是对殿君真心礼敬了,只不过反而倒没了过去那般殷勤,我也听
说过一些,三殿下真正心悦的人是于家小娘子,虽然,于小娘子日后多半也只能居姬媵之位,可我是有私心的,总盼着殿君能嫁个对她一心一意的良人。
这段时间我一直细细观察,殿君对三殿下应是无意的,只眼下殿君和三殿下注定要同舟共济,当然不能刻意疏远。
梁副令过去并没有机会接近殿君,只这会出使的途中,却处处留心,前些时候殿君晕船,梁副令就总向泗水打听殿君的症状有无缓和,后来转行了陆路,殿君坚持要骑马,他总是远远跟着,如果这还是他的职责所在,亲手采摘野茶,晒干装盛好,这可不是使团副令的职责了。